“你有影响力,有资源,还有你自称的实用主义,为什么你不能保护自己以对抗这位绅士的恶意?为什么我非得参与不可?”
“因为,如果只有一个人,即使是我也未必能获胜;”那位中国人说道,“而如果有像你这样的人帮助,那么,我就有了赢的机会。”
“那如果我不想帮你呢?如果我觉得你卑鄙可耻,你现在的困境不过是咎由自取,完全是因果报应呢?”
“完全正确。”我说。
“我很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公孙寿说道,“很明显,我未能获得你的喜爱。但是,我付的钱值得你压下自己的厌恶,在我需要之时前来帮助我。高价。说个数字。加倍。三倍。加个零。我能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福尔摩斯先生。你再也不需要工作。”
福尔摩斯咯咯笑了起来。“假如你提到的钱不是从非法活动中大量赚取的,那倒挺诱人。可惜不过是脏钱罢了。”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绝望吗?我不得不像这样乞求另一个人的怜悯。”
“或许你该告诉我你的敌人是谁,”我的同伴淘气地说道,“给他一个名字。他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应该想会会他。”
“如果你认得他,就不会这么说了。你觉得我冷酷无情?与他相比不值一提。那张纸条上虽然写的是‘哎呀’,但同样也意味着‘恐惧吧’。感觉是一样的。现在看来,我根本不该表现出要与他撇清干系的意思。现在他就——”
此时马车突然慢了下来,车轮的吱嘎声和马蹄的踩踏声都渐渐停下来,归于寂静。
“怎么回事?”公孙寿说道,“我给马车夫的指示明明是让他一直走,到我让他停下来为止。”他敲了敲前窗,与外面的马车夫说话:“为什么停下来?堵车了?”
没有回答。车厢蹦了一下,有点向一边倾斜。接着它又弹回原处,我们听到一阵脚步声,是那马车夫匆匆跑开的声音。
公孙寿拉起前窗的车帘。驾驶座上空无一人,鞭子横放在座位上。拉车的马都无所事事地站着。他猛地拉开车门。
“你要去哪儿?”他冲着街上大喊,“喂!塞克!你怎么敢!我要吊销你的执照。等我解决了你,我让你连挖煤的工作都找不到!”
马车夫塞克的唯一回答,就只有一句含含糊糊的“抱歉,先生,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这话还是他隔着大老远说的,随后他便加快了本已很快的跑步速度。
“他跑了,”公孙寿说道,“把我们留在这儿。这粗鲁无礼的家伙。这完全不像是塞克会干的事。到底是什么让他——”
接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像最后一块拼板放入了拼图里。“哦不。”他呻吟着跌坐回座位中。突然,他的全部自信都像是消失了。“哦,不,不,不……”
“别哭哭啼啼的,公孙寿,”我说,“打起精神来。看在上帝的分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看在上帝的分上。不。别提上帝。我没法相信。这不对。这不公平。”
“华生,”福尔摩斯突然变得惜字如金,“我觉得我们正处于极为危险的境地。”
“怎么会?”我说,“还有,我们到底在哪儿?”
我四下环顾。我们停在一座桥的拱道下,一条铁路的轨道横贯这条巷子,两边则是一排排不知名的工厂。在我们上方和两边,除了黑暗而潮湿的砖石外什么都没有,灰浆上布满了点点苔藓。我的视野之内没有任何活物,除了一只肮脏的黑猫,就在我看向它的时候,它发出嘶嘶威吓,接着便转头跑掉了。一辆货车从我们头上轰隆而过,车轮振鸣,车厢哐当直响。
这是个偏僻的地方,但这里毕竟是有六百万人口的大都市中心的某条后街,比这里更糟糕的地方可不少。我们应该离某条主路不过一百码,不太可能荒无人烟。
公孙寿依然烦躁不安,我们劝也没用。按道理说我们眼下的困境不该让他如此焦虑。我对福尔摩斯说道:“如果我们有危险,显然也不该在这里。我们周围没有任何人。只要我们当中有人能出去,控制起马车,我很乐意承担这个——”
“不!”公孙寿说道,“留在车厢里。在里面更安全。”
“别傻了,”我对他说,“就算我们会遇上埋伏,这样坐在车里傻等也没有意义,尤其是现在我们完全可以再次上路。此外,我也没有看到外面哪儿能藏匿袭击者。”
“这是因为他们可以藏在任何地方。”公孙寿说道,“黑暗之中的任何地方,他们都可能藏匿其中。而这就是我们得留在这里的原因。”
“荒谬。”我不顾这个中国人的反对,准备走出车厢。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臂,让我留了下来。此人抓得这么紧,只能是福尔摩斯。
“或许我们最好按公孙寿说的做。”他说。
“我决不,”我表示,“我不会听他的命令。坐着一动不动怎么可能会更安全?假如我在阿富汗真的学到了什么,那就是静止不动会让人变得脆弱不堪。”
福尔摩斯竟然选择了被动,而不是采取行动,这让我很生气,于是我甩掉福尔摩斯的手。此时我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直接的威胁。我们所处的通道大约十五米宽,我们处在通道正中,两边的道路都是空着的。那座桥桥墩的阴影非常狭窄,藏不了人。在我们头顶上,也没有窗子俯瞰我们,否则倒是有可能藏匿狙击手。只要我能让马儿跑起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回到有人的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