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莫里亚蒂说道,“我在冒险让自己成为神本身。这么一说,这个游戏就很值得了,你觉得呢?”
“这就是你的目标?成为神?”
“差不多吧。”莫里亚蒂叹了口气,仿佛带着一丝向往,“我研究过星体——它们的轨道,它们的轨迹线,它们的基本成分。我凝视过繁星和无尽而广袤的太空。通过望远镜,我曾经看到地球之外的世界,但随着时间逐渐推移,我对天体物理学的研究渐渐向形而上学发展,我从科学转向旧学科,从新正统转向存世更久的传统。我学得越多,反而越觉得,我们这个时代虽然已有了很多进步,知道的东西却很少。野蛮人的逻辑告诉我,宇宙是冰冷而不友善的。而我发现,在宇宙创世之初,它也产生了某些有着同样特性的存在,这些特性令他们得以适应周遭的环境。他们是神,却不是如今我们大多数人类崇拜的那种神。一方面,他们确实不爱我们。但另一方面,他们对我们也没有恨。他们是至高无上的,超然物外,对我们持中立态度。他们时不时会利用我们,就像养蜂人利用他们的蜜蜂;而我们的灵魂对他们而言就像蜂蜜,那是我们生命的副产品,仿佛糖果。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利用他们,只要我们能做得到,只要我们足够大胆?为什么我们不能从他们身上获得一些东西,来回报我们自己?”
“我警告你,莫里亚蒂……”
“不,”他的脑袋摇摆得更激烈,那双浮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让人不安,“是我要警告你。你们两人。你们两人是时候该后退一步了。至今为止,我都在纵容你们,容忍你们。接下来我不会再这么做。回去做你的侦探吧,福尔摩斯先生。回去解决犯罪事件,揭露罪犯的真实身份,找回被偷的财宝。去帮助那被人骗走遗产的继承人,去帮助那因过去的轻率行为而收到勒索信的女人,去帮助那被恶棍袭击的无辜者。这些才是最适合你做的事。让华生医生一直陪在你身旁,将你毕生的聪明才智都投入到侦查中去。它能给你带来财富和声望。其中不会有伤害,也不会有耻辱。”
他凑得更近。他说话的口气,还有他双眼的闪光,那里面有些东西让我深深地感到了不安——但也让我古怪地想要听从他的话,让我变得温顺。他用他的语言织起某种帏帘,它在我看来富有吸引力,又言之有理。他描述的未来之中,没有任何我能察觉到有问题的地方。那是冒险与为公众服务交织的生活,没有怪物,没有神明,没有来自远古的不朽的可怕存在。为什么不呢?
“是的,”他继续说道,他的声音阴沉,带着催眠般的气息,“你内心深处明白,那正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是必然与确定,而不是变化无常。是逻辑,而非神秘主义。是经验证明,而非含糊不清。现在,你要从这里离开了,请一直记住这一点。把应该留在身后的一切留下,保持现在的你。否则你将面对的一切,就会变得极为艰难。”
*
从那一刻开始,到一会儿后,我发现自己再次坐在贝克街的公寓里,福尔摩斯对面,而我们起居室的钟敲响午夜十二点,这中间发生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莫里亚蒂的家,怎么穿过了伦敦。一片空白。
我突然清醒过来时,福尔摩斯正坐在缭绕的烟里,他轻敲烟管,往烟斗里添上烟丝。
“啊,你回魂了,老伙计,”他说,“你回到活人的世界了。”
“我没意识到自己离开过。还有—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是走回来的?还是坐车?”
他耸了耸肩。“我没法告诉你。过去的几个小时就像梦一样,那种你醒来就再也没法回忆起来的梦。我自己也是十一点之后,才从这种状态里恢复的。你中的莫里亚蒂的咒语显然比我更深。”
“咒语?是魔法吗?”
他发出了一声笑。“不算是。更像催眠。我敢说,他在这个过程中用的元素不那么俗常,应该是更可怕的,但它的原理还是动物磁性说那老一套。某种特定的说话节奏,强迫性的注视,慢慢钻入听者耳朵里和潜意识深处的词句……他就是用这同一种技术,让自己受到公孙寿的青睐,又从塔斯克小姐鼻子底下顺走了《死灵之书》,还劝诱塞克翻过了滑铁卢大桥的栏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幸运的。莫里亚蒂本可以对我们做出可怕得多的事,而不是让我们回家。但归根结底,他说得对。”
“对?你是指哪方面?”
“或许我们确实应该按他建议的去做,别管那些事了。”福尔摩斯阴郁而闷闷不乐地点燃烟斗,“好好做个咨询侦探的主意让我很是着迷。这正是我毕生想要的。而目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另一个选择太过……极端。太复杂。我对越轨的事有种偏好,但这越轨却是……”他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远古神祇。或许最明智的选择是遵从他的建议,后退一步,趁现在我们还能后退,趁现在,水还未没过我们的头顶,将我们淹没。”
我点点头。
我摇了摇头。
接着我又点头。
接下来,以极为激烈而决定性的态度,我再次摇头。
“听从你内心的想法,福尔摩斯。这些话到底是自己想说的,还是莫里亚蒂灌输给你的?”
“当然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