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yarlathotep!i?!i?!”
我猜这种物质可能是某种润滑油,好让福尔摩斯能将手腕从镣铐里解放出来。但随后,我就发现它流动的方式和普通的液体不一样。它淌到金属上后,便分成了好几道细流。这些细流就像小小的脓水手指,探入锁眼之中,仿佛这些东西有知觉能力和自身的思维一样。
“i?,nyarlathotep!i?!i?!”
咏唱变得越来越响,直到最后,它变成了两百个喉咙同时吼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蛇人们都摇摆着身体。其中有一些更是不住颤栗,就像陷入了迷醉的挣扎之中。莫里亚蒂本人似乎也陷入了狂喜,他的脸始终保持着幸福的笑容,看起来欢乐得几乎有些滑稽。
“i?,nyarlathotep!i?!i?!”
至于迈克罗夫特和葛雷格森,他俩一个愁容满面,另一个则愠愠不乐。他们可能都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们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i?,nyarlathotep!i?!i?!”
我看向那片池塘。它的水面依旧平滑,水波不兴。我无法自抑地暗暗希望,说不定到最后,莫里亚蒂的呼唤会被神无视。说不定,今晚“伏行之混沌”并不打算前来。我们也能获得缓刑。
“i?,nyarlathotep!i?!i?!”
此时,水面开始晃动。一个个同心圆在它镜子般的黑色湖面中间出现,而后逐渐向外扩散。与此同时,可以听到远处出现长笛似的乐器吹响的声音。这音乐不知为何出自这片湖泊本身,它很微弱,但也很刺耳。它没有调子,只是一段段毫无规律的粗糙音程和无调性音符,里面满是冲突和不和谐音。我想,像这样的音乐,恐怕只有在地狱里才会演奏。
而那笛音和湖水的颤动,让这些蛇人变得更为兴奋。他们的吟咏也攀上了狂乱的全新高峰。
福尔摩斯这边,则完全将注意力紧张地集中在镣铐上。那些鲜红液体形成的小小手指就像是极为勤勉的蚂蚁,正在锁孔上运作着。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我的同伴的嘴唇正在轻微地动着。我意识到,他是在和这种物质说话。对它轻声低语,给它指示。我只能这样猜测,他发明了一种能遵照口头命令做出反应的液体,并将它当作撬锁工具使用。这是今天整个下午,他在化学工作台前忙碌制作的又一个炼金术造物,除天然磁石溶液和替我的韦布利手枪制造的亡灵特攻子弹之外,他还造了这个。
湖中的波纹变深,接着,它们突然翻搅起来,打破了原本规则的图案。整片湖泊里的湖水,从湖岸的这一边到对岸,都翻滚着道道巨浪。波峰变得更强,翻得更高,更为汹涌。与此同时,音乐也变得更加刺耳,它的拍子变得更快,音调更是增强到了如同尖啸,直到那看不见的演奏者在某个指挥家的指挥下,突然之间拉到了休止符。
而这静默,预示着降临。
在那湖水黑色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翻动着。
某种东西渐渐升起。
它仿佛有千斤之重,不紧不慢地在幽暗的水面浮现。透过水波的折射,我看到了在铁路大桥下,阴影袭击公孙寿马车时,我曾瞥见过一眼的同一种存在。那种生物有无数只眼睛,没有固定的形体。它不停翻滚,搅动,就像被风吹着跑的云。它扭曲着,膨胀着,收缩着,反复改变形态,就像是几千个不同的存在同时挤在同一个点上,争夺着主导权。它一下子变成了一只虫子,像是蝗虫的同类;一下子又变成了女人的外形,身体鼓胀,极为肥胖。我从它的形体中辨认出了斯芬克斯,然后突然之间它更像是一头公牛,接着,又猛地成了狮子。在这些混杂的元素中,还有法老、侏儒、皮肤黑如檀木的男人,仿佛天使一般散发着光辉的金发白人女性,长着猪鼻子的恶魔,长着翅膀的兽。
这些及其他不断涌现又消失的奈亚拉托提普无尽的分身和化形,让它在无尽的时空之中,广为人所知。看着它的样子是一件让人沉迷的事,但与此同时,我也觉得有些无法忍受,因为它的躯体动得太多,太迅速,太纷乱,不断卷缩,摊开,翻转,掉头,似乎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生物学或物理学法则。
还有那些眼睛。奈亚拉托提普长着那么多眼睛。着实太多了。而且每一只眼睛都透着贪婪、残忍和狡诈。
我不由得自问,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存在,能够永远不断地变形,还存活下来?它究竟是如何让躯体拼合在一起?这怎么可能存在?它真的能凝聚?它真的能保持理智?
我大脑理性的部分抛出了这些问题,想让自己眼前的一切合理化。但奈亚拉托提普拒绝被解释。它拒绝被理解。它的存在完全不符合逻辑,科学断言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无法被编码、被分类、被量化,而它的存在,就是对这种断言的反击。它侮辱了文明而正确的万事万物。
当它渐渐接近水面,我再也无法自抑。“福尔摩斯!”我轻声说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兄弟,到底是什么让你费了这么长时间?”
就在此时,那鲜红的液体完成了它的任务。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嗒声,手铐开了。
福尔摩斯没有犹豫。他向前扑了出去,用力一拉他那只还靠着镣铐的手臂,于是铁链便被拉动了,快速地从铁圈中穿过。打开的镣铐也穿了过去,现在,福尔摩斯获得了自由。他继续快速向前,扑向莫里亚蒂教授,铁链一直挂在他身后。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间,莫里亚蒂还没时间反应过来,他的一个即将被献上的牺牲品竟然挣脱了,福尔摩斯已来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