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他想过永远吞咽回喉咙里,想过和许直行面对面捋清,想过某天借着酒劲找个死寂的地方宣泄,唯独没打算让旁人窥探。
不过,看在项谨琛如此执着的份上,说出来或许能少一份误解。
俩人之间相隔一张桌子,近在咫尺,那是个连视线都无法回避的距离。
彭南生容他冷静了半晌,随即缓缓道:
“一段正常婚姻的破裂,不可能仅是单方面有错。三年前,我与许直行彼此间出现极大的沟通问题。你只关注许直行为了工作对家庭不管不顾,但你不知道很大原因是我当时有精神障碍,不愿意向人开口倾诉。”
“我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问题出在了哪。我们吵架吵到最凶的时候,他曾硬掰开我的嘴巴,哭着求我说,崩溃至极地教我开口,可我就是神经质到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彭南生笑起来,不过那似乎是个自嘲的表情,这些简单的道理要是早几年意识到就好了。
他告诉项谨琛:“如果你仅凭这个就对他判刑,那我的罪名与他不相上下,我也不得好死。”
项谨琛如梦初醒,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垂眸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彭南生大方接受。
既然已经撕裂了一个口,那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揣着明白装糊涂,干脆一棍棒直接击碎所有的斯文体面好了。
他清楚知道项谨琛最想问的是什么,“你和谢道莹本质上是一样的,都看不起许直行,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在我这里你输给许直行。”
仿佛万钧雷霆兜头劈下,“输”这个字太难听了,项谨琛脑中轰然,比起被读心的难堪,一种狂乱炙热,嫉妒愤怒的情绪暴涨,他覆在桌面上的手掌徒然攥紧,道道青筋凸起蛰伏,模样不亚于许直行要发疯前的预兆。
但他硬生生忍住了,语气冰寒又极致讽刺,“他的平庸具有不可抗拒的阶级局限性,被看不起,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不要再说阶级了!”彭南生厉声喝道。
这也是他对除了谢道莹以外的人,第一次翻脸。
不是故意要争对谁,他只是愈发对这些根生蒂固的糜烂思想感到恶心。
彭南生的态度比项谨琛还要强硬,声音更严肃,化作一根棘刺,直插项谨琛的肺腑: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阶级,不过是一群自视甚高的人,为了满足自己那可怜的虚荣心,而建筑起来的加冕台阶罢了!”
“你到底是站在哪个高度上评价许直行啊?”他原封不动地把嘲讽还给项谨琛。
“你只看见他对家庭不闻不问,那你知不知道他一份工资养三口人,为了升职加薪,为了能让我和许愿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惜应酬时抛掉一个alpha的尊严,被人灌白酒灌到胃出血,都心甘情愿承受着,赔笑着,最后被120送进医院抢救,还要骗我说是去出差?!”
“你只看见他间接性让我丢掉了工作,那你知不知道当初离婚,他完全可以报复性不签字,用小孩捆住我,给我洗脑,把我永远囚在家庭里,让我永无止境地堕落下去!或者他大可以去法院起诉我,让我走的时候把许愿也一并带走,强加给我所有压力,让我不能一身轻松地到英国念书?”
彭南生闭上眼睛,少顷才睁开。他在极力克制着,但苍白的唇角暴露了他最真实的心境,他浑身颤栗,眼底满是红血丝。
项谨琛不知道,这些其实才是最折磨他的伤疤,每当午夜梦回,他都心痛得巴不得立刻死去。
“你只看见他是经济实力差的社畜,可能混一辈子都达不到你的高度。那你知不知道,六年前毕业,对于一个没有家庭没有背景,刚出社会工作不到一年的年轻人来说,安家买房是一件多困难的事?”
“但他凭借他的工资,他去银行贷款,他凌晨坐在出租屋的客厅里,挨个低声下气地打电话找朋友帮忙,他就是没让我掏一分钱!从里到外,从首付到装修到分期还款,他没有让我花过一分钱!他现在住的那个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彭南生每说一段,就要停下来缓很久。痛苦与愤怒不平的情绪将他潮涌,他甚至会带上嘶哑的哭腔。
但他还没讲完,他看见项谨琛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还够不爽快,他要对方羞愧、懊悔,直到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