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两个人中间,醉得比较厉害的估计是霍去病。
两个人将酒瓶打开,各人一只小酒爵,绿阶为彼此各倒一爵。
&ldo;第一壶就不好,&rdo;绿阶说,&ldo;这是旨酒。&rdo;她最近杂收旁学的,栾大人又是个酒色之徒,所以知道这个旨酒又名&ldo;绿蚁&rdo;,夏禹曾因其味甘而恶之,说它引人沉溺于酒色,将引来亡国之祸。
&ldo;那要看什么人饮。&rdo;霍去病将那酒放在自己膝上,&ldo;河西二战的时候,皇上赐下的就是这个酒。&rdo;皇上在他的心目中可是从古到今第一位的明君圣主,他饮得的酒,霍去病自然也饮得。
两人一倾而尽。
绿阶为彼此再倒一爵,放着慢慢品尝。
不能再喝了……霍侯爷是个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昏头的男人,看来今晚以酒为媒是不成功了。也没关系,反正她是他自己的人,顶多直接开口而已。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先给礼物,再把她勾搭上床榻。
&ldo;今日在姨母处见这个很好,问她要了。&rdo;一把塞入绿阶的手心,继续拿着酒爵慢慢晃那酱红的琼液。
礼物?绿阶没想到居然自己还有礼物拿?
她微笑着先瞄他一眼,其实,他已经给过她很好很好的礼物了。红阙的那封帛信,是她今生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她一直后悔自己太粗心,让那帕子烧了半边,现在已经设法寻了同样质地的丝线将那帕子重新补了经维,又用墨线重新描了红阙画的图,虽然不是很像,可也非常令她满足了。
他塞到她手中的这个锦盒一看便知道是宫中之物,她将搭扣轻轻打开,一道柔和的光芒从匣子中流泻出来……
&ldo;哇!&rdo;绿阶失声而叫。
霍去病故作淡然:&ldo;怎么样?&rdo;
这也太奢侈了!
绿阶看着盒子里那风华夺目的宝物‐‐这是一颗硕大的珍珠,足有小鸽蛋那么大,通身浑圆没有任何瑕疵,在月色下泛出淡淡的洁白柔光,美轮美奂,简直不是凡间之物。
霍去病说:&ldo;我看你总是戴珍珠,可是成色不怎样。这一颗你看看能镶成什么戴?&rdo;
绿阶含笑捧着那珍珠,侯爷送的当然非常贵重。只是汉代女子的发型比较简单,没有太多的发髻式样,除了重大场合,也不适合戴这么大的珠宝。
不过,她最明白他的为人。侯爷这个人从不在这种女子佩饰上动心思,这颗珍珠如此名贵,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信手拈来,她自然能够想见,他为了讨这颗珍珠肯定花了不少心思的。
现在,若贸然跟侯爷说这珍珠太大做不成首饰,会令他失落难过的。她怎能辜负他的一番美意?
绿阶捧起那颗珍珠:&ldo;侯爷,妾身确实喜欢珍珠,但不是拿着它镶首饰的。&rdo;
&ldo;嗯?&rdo;
&ldo;珍珠本来只是一颗泥沙,抛在荒野也没人要。偶然落入了珍珠蚌,珍珠蚌就会珠泪长流,年复一年地容纳它,最后才有这样的珍珠。&rdo;绿阶将那珍珠举到空中,连天上的新月群星都因它的光彩而失色,&ldo;如果没有人发现,它会安安心心藏在海底一百年一千年;只等有缘人从深海中将它取出,毋须雕琢就能够光华盖世。&rdo;
那珠辉借着月光将她的面容照得透明:&ldo;妾身就喜欢它的天然去雕饰。&rdo;
霍去病听懂了,仍然轻轻晃荡着酒爵,笑道:&ldo;你既然喜欢这样,那便这样收着吧。&rdo;
绿阶继续欣赏着那珍珠,霍去病问:&ldo;这旨酒太腻了,喝了口干。有清淡一些的吗?&rdo;
绿阶低下头,看了一下:&ldo;有,酾酒。&rdo;她倒给他,笑道:&ldo;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rdo;霍去病眼光一转:&ldo;你什么时候学《诗经》了?&rdo;绿阶想起那首《关鸠》的&ldo;淫诗&rdo;,酒气涨上脸面:&ldo;是罗昭大人给妾身看的。&rdo;
《诗经》所含也非仅仅是情歌,更多的是上古诗歌时代的人物风情,市井生活。所以,绿阶最近看得正觉有趣,便随口说了两句。
霍去病乃是皇上亲授的弟子,这等儒家经典自然也是熟知的,虽然不是很感兴趣,顺着她的话句还是颇能背出几句,他来了兴致,拿起筷子击打着面前的木制酒瓶,唱道:&ldo;……有酒湑我,无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rdo;
他以筷为鼓槌,在待月阁的高顶上放纵高歌,坎坎而鼓,蹲蹲而舞,欢乐欣畅溢于言表。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一双眼睛映着三月初一的皎皎新月,宛如落落一片春水。
绿阶随着他一起在屋脊的青灰石神兽上打节拍,看他醉态微醺的模样,也笑得一潭秋泓波光潋滟。
歌声已毕,缭梁不去。
一颗明珠,两点醉心,风好,月好,人好,此情甚好!
他们各自将爵中清澈晶莹的酾酒一饮而尽。
&ldo;侯爷,你弹个曲子吧。&rdo;绿阶被他唱得正上兴头,面对着这三月好时光,还不想乖乖下楼去。
&ldo;琴?&rdo;霍去病微微蹙起眉峰,从她待产起到如今,他已经三个多月没逼着她学琴练字了。他冷眼觑着,发现绿阶没了他的催逼,自己也好似很不用功。从来没见过她一个人摸摸琴弦,弹弄弹弄曲子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