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舟将碗筷都收拾好,发现怀玉还坐在那里发愣,虽有些不舍,却还是问道:&ldo;你什么时候要回去?我送送你吧。&rdo;
苏卿言朝外看了眼,此刻雨已经停了,天空碧蓝一片,浅浅显出道金光,她心中踌躇一番,想着再不回去,家里那位只怕要怒火冲天,便笑道:&ldo;那有劳先生了。&rdo;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因为各怀着心事,脚步默契地不急不赶,踏着青石板路缓缓而行。苏卿言见他一直不语,指甲在袖子里掐了把手心,偏头问道:&ldo;先生觉得老爷是怎样的人?&rdo;
谢云舟面色微变,随后淡淡道:&ldo;是我的恩人。&rdo;
苏卿言鼓起勇气又问:&ldo;可那日,他为何要如此对你?&rdo;见谢云舟想起那日被撞见下跪的事,面色越发阴沉,忙又补了句:&ldo;对不起,怀玉是不是逾矩了。&rdo;
谢云舟抿唇不语,又走了几步,终于吐出口气道:&ldo;老爷这个人,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rdo;
苏卿言一愣,又听他继续道:&ldo;我想你也听过,段老爷在辞官还乡前,曾在玉城边关做了将近十年的太守。那时木崖人对中原虎视眈眈,可怎么都无法突破他把守的关城。直到有一年,木崖联合周边的几大部落,同时将玉城围住进攻,段笙便向朝廷发去加急军报求援。可谁知,他一等便是足足半个月,这半个月内城内粮草耗尽,将士们饿得几乎连尸首都不放过,乱成一盘散沙时,终于被木崖的首领攻破南门。直到这一刻,朝廷派来的增援和物资才姗姗来迟,虽然赶走了外敌,但玉城内的守城将士已经死伤大半,民舍被烧毁,许多百姓在街道上找出亲人的尸首,城中全是哀嚎痛哭之声。段笙作为太守,难掩心中愧疚,自那之后便向朝廷轻罪,辞官回乡。&rdo;
苏卿言未想到段老爷辞官回乡的背后,竟还藏着如此惨烈的故事,忍不住问道:&ldo;可为什么朝廷派来的增援,那么迟才到。&rdo;
谢云舟冷笑:&ldo;还能是为了什么。边关的将士们只知赤诚守国,却挡不出朝中丑陋的人心,有人想借着外敌之手,损耗段笙在边关的兵力,连带着一城百姓都遭了秧。&rdo;
苏卿言听得浑身一抖,实在无法想象,人心会险恶到这个地步,然后她看见谢云舟脸上露出嘲讽表情,继续道:&ldo;就是因为那件事,一个原本忠心耿耿的将领,一个父亲,为自己对朝廷的信任,付出了最为惨烈的代价。他被最深的黑暗吞噬过,就再也回不到曾经。哪怕创下再大的家业,成为被百姓交口称颂的善人,也不可能掩盖住内心不断滋生的暴虐。&rdo;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多,硬生生将话尾收住,换了轻描淡写的语气道:&ldo;所以他那样对我,也不过只是种发泄而已,并不值得奇怪。&rdo;
苏卿言总觉得这段话藏着太多的隐情,但一时难以参透,抬头时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段府的门口,院子里乱糟糟不知发生了什么,管事远远看见她走过来,忙撩着袍跑过来,如释重负地摸了把汗道:&ldo;怀玉你总算回来了,再见不着你,大少爷可要翻天了!&rdo;
第63章
苏卿言走进大少爷卧房时,正好撞见一个瓷杯从里面扔出来,她眼疾手快,一把就给接在手里,故意不看站在房中央攥紧了拳,浑身都仿佛罩着黑云那人,低头走进房,将手里的瓷杯翻了个个儿,斟满了热茶,
然后她扬起笑容,双手捧着那盏茶递过去,站在大少爷旁边的小厮总算松了口气,朝这位在外面浪够了的姑奶奶做了个&ldo;你自己来收拾&rdo;的手势,然后朝着房门飞快溜了出去。
苏卿言将那杯茶举了许久,顺着杯沿往那边瞥,见魏钧始终僵直着身子,连看都不朝这边看一眼,便撅起嘴,用微嗔道:&ldo;你不渴,我的胳膊可酸了。&rdo;
魏钧冷哼一声:&ldo;你不声不响跑出去一个多时辰,一杯茶就想算了。&rdo;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魏大将军再怎么发火,苏卿言也不会有任何惧意,索性将茶摆在他面前,仍是笑眯眯问道:&ldo;你用了午膳吗?&rdo;
魏钧满肚子邪火难散,低头却撞见一双柔亮的眼眸,忽闪地落在他脸上,说出口的斥责,便带了些哀怨的味道:&ldo;等着你,吃不下。&rdo;
苏卿言瞪大了眼,道:&ldo;那怎么行,你这身子哪能饿着,外面的丫鬟呢,她们是怎么伺候大少爷的,就由着你不吃吗?&rdo;
她边说边气鼓鼓地往外走,准备去厨房吩咐多做些补身子的菜送来,谁知被人扯住衣袖,身子晃了晃,正好跌落他的怀抱。
魏钧黑眸沉沉,手指捏着她的下巴道:&ldo;上哪去了?他们说,你是跟谢云舟一起走的!&rdo;
苏卿言原本想借催菜绕过这个话题,谁知这人一点也不好骗,心虚地笑道:&ldo;就是想找他打听打听段府的事,顺便……去他家吃了顿饭……&rdo;
她将话尾可以压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吞在喉咙里,向上天祈祷这人没听清才好,偷偷瞥着魏将军的脸色,不像平静,也不像暴怒,正揣摩着他的心思,突然感觉他脸颊遮出的阴影压下来,手指用力抬起她的下巴,口中热气扑上去,咬着那层薄薄的皮恶意地磨了磨,疼得苏卿言&ldo;嘶&rdo;的叫起声,十分不满地抗议道:&ldo;魏将军,你怎么能咬人啊!&rdo;
魏钧深潭似的眼眸里,正闪着危险的光,指腹在她脸颊旁重重摩挲,沉声道:&ldo;下次再敢偷吃,便不止这么简单的惩罚了。&rdo;
苏卿言越想越气,他凭什么说她偷吃,捂着下巴被他要咬过的地方,突然靠过去,露出一口白牙,在他腮帮子上重重咬了口,然后才带着扳回一城的得意表情道:&ldo;你想怎么罚,我都会讨回来。&rdo;
如果是以前那个小太后,这一口对魏将军来说就跟蚊子咬似的,可现在她偏偏是个怪力姑娘,刚才又带着怒气报复,还真把魏钧给疼得够呛,手掌收回捂住脸,然后突然攒住胸口衣襟,背脊向前弓着大口喘息,脸色的血色也一点点淡下去。
苏卿言从得意变成了忐忑,走过去扶着他的肩问道:&ldo;你怎么了?我又没咬你脖子……&rdo;
她越说越心虚,见魏钧始终抿紧唇未发一言,仿佛正在经受如何的煎熬,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只怕为自己担惊受怕了一个多时辰,再加上什么都没吃,难道真的引发了旧疾?
她急的有点想哭,忙托着他的手腕往床边走,正想将他按着歇息下,却突然被他拉着往前一带,脚尖磕着床沿,害得她上身失去平衡,被他借力压在床上,然后覆在她唇上猛亲了一阵。
苏卿言未想到自己的担忧被他利用,理智拾回来后便气得将他往旁边一推,她力气本就大,轻易就将魏钧反压在身下,弯膝坐在他腰上道:&ldo;魏钧,你如今可越来越无耻了!&rdo;
魏钧被她压在身下,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道:&ldo;这次,你准备怎么讨回来。&rdo;
苏卿言被他说的愣住:他刚才咬了她,她便回咬他一口,现在被他压着亲了通,总不能也亲回来吧,于是坐在他身上认真思索起来,然后渐渐的,就感觉了不对劲,忙红着脸弹坐到一旁,愤愤骂了句:&ldo;不要脸!&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