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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1页）

&ldo;这是吉祥物，那年，你爹爹下着大雨给地主老财送木炭，从山上跌下去，没跌伤，就幸亏了披着这件蓑衣。带上它吧，你爹爹在天之灵会保佑你！&rdo;

&ldo;连长不让呢？&rdo;

&ldo;哪能呢？我去找你们连长，不让，我就不让你去当红军。&rdo;

连长是同乡，终于答应了老妈妈的请求。

当他离开家乡时，他有些兴奋，对未来生活充满着浪漫的憧憬，而母亲抚摸着卷成圆筒的棕蓑，两行热泪从布满皱纹的面颊上淌了下来。

&ldo;伢子，以后你可当心，&rdo;然后把一个放着袜子、布衫还有四块他爱吃的油炸糕的小包塞到儿子怀里，&ldo;要听你们王连长的话，……论辈份，你叫他叔叔。&rdo;

他带有某种烦躁的情绪听完了母亲的长篇叮咛。追上队伍，当他回头看看母亲那消瘦的身影在暮霭里颤抖时，心头感到深深的内疚：&ldo;妈妈太孤单了！&rdo;

本来，他是准备在这年春节就结婚的，可是，他出自某种良心，把婚期推迟到回来之后。他的未婚妻，是个不太好看却很勤劳的姑娘。答应在他出征之后，便来他家，跟妈妈一起住！

在西征途中，他时常想着这个事。而且一直后悔，他应该结了婚再出征，在苏区这种情况是很多的。难怪他的战友们骂他是傻瓜。

&ldo;如果结了婚，万一牺牲了，不叫人家守活寡吗？&rdo;他据理力争。

&ldo;可是，现在死了，你连女人啥滋昧都没有尝到，岂不白活一辈子？&rdo;

在一、二、三、四次反&ldo;围剿&rso;中，他曾作为民工支援过前线，抬过两次伤员，也听了好多英勇作战的故事。他惧怕受伤，却又向往英雄行为，他脑子里装满英勇杀敌的故事。他曾想，将来有了孙儿时，那时他老了，他会给孙子讲古：&ldo;那时爷爷在火线上，真刀真枪地跟白狗子干过！可不象你们。……&rdo;

他想入非非，非常惬意自得。

想到打仗，总有点心虚，想到有可能死去，就更不可思议。他怎么能设想母亲没有了儿子，未婚妻没有了丈夫，未来的孙子会没有爷爷呢？但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成为视死如归的勇士。他也曾想到如何临阵脱逃过，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放弃了：

&ldo;不！我绝不能当怕死鬼，即使活下来。母亲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呢？我的未婚妻也不会敬我了，我的孙孙也会因为爷爷当过逃兵而羞耻。不能，死也不能！&rdo;后来他才知道连里有防止逃亡的十人小组。

这时，他便抚摸着爹爹穿了多年的棕蓑，产生了一种潜意识的宿命感：&ldo;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听天由命吧！爹爹在天上看顾着我哩。&rdo;

当他们离开江西，并认准红军远征有可能永远回不了中央苏区时，有些新兵丢弃了所抬扛的物资，甚至手中的武器，逃跑了。

那天夜里，跟他同时入伍的同乡文庆桐和他商议，嘴唇对着耳朵说：&ldo;庆安！咱们离家已经远啦，前村的牛伢已经跑回去啦！&rdo;

&ldo;咱们不能走。&rdo;

&ldo;为什么？&rdo;

&ldo;走，就是开小差，就让人瞧不起，……&rdo;文庆安没有讲他内心里曲折回环的奥秘，&ldo;逃兵，名声不好，准会窝囊一辈子。

&ldo;可是，我们并不是反革命啊？前村有人因为错分了他的田，他拿起枪来反水打红军，捉住他，不但没有治他的罪，还把分的田还给了他，还向他道歉呢。说政策出了错。不怪他们。……&rdo;

&ldo;开小差和反水不一样，红军并没有错待咱们。&rdo;

&ldo;可是，我是为了分了地才参军的。现在不光见不到地了，也见不到家了。咱们抛家舍业别妻离子去送死，倒底为了什么？&rdo;

文庆桐认为自己有道理，文庆安却说不出他哪里不对。

&ldo;逃兵若被捉回来，是要受罚的！&rdo;

惩罚逃兵，在红军第四军第九次党的代表大会决议中早提到了：单纯的军事观点、极端民主化、非组织观点、绝对平均主义、主观主义、个人主义（包括报复主义、小团体主义、雇佣思想、享乐主义、消极怠工、离队思想）、流寇思想、盲动主义残余，其中包括枪毙逃兵制度和肉刑制度等等……

在1933年7月11日发过一个《反逃跑十人团的组织与工作纲要》。开头是这样写的：

为了开展反逃跑斗争，完全消灭部队中的逃跑现象，最大限度保障红军的巩固，依据方面军首长第七号训令决定，在各部各单位中组织反逃跑&ldo;十人团&rdo;。

这是在回忆录中很少提到、甚至不可能提到的，这却是当时的真实。讳避了真实情况，把粉饰过的历史给人们看，是违背马克思&ldo;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rdo;的要求的。虚假与欺瞒，是虚弱的表现，造假，可以葬送一代人，教坏一代人，污染一个民族的灵魂。

那些久经战阵的老战士们，却有一种战斗的焦渴，没有仗打，就觉得无聊，一听说打仗，便欢欣鼓舞。这种具有原始的神圣的英勇牺牲精神，也感染着新兵，很容易产生那种&ldo;活着干死了算&rdo;的拼命主义。

文庆安对那些开小差的新兵采取体谅的态度，而他却克制住这种没出息的欲望，想成为一个有血性的堂堂正正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