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未曾察觉到于秋凉的视线,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把注意力放在于秋凉身上。她好像一直戒备着其他的东西,于秋凉站在她身边,能感受到她浑身的紧绷。是什么让她如此紧张?是她害怕的事物,还是她所熟悉的?
&ldo;你在紧张什么吗?&rdo;于秋凉忽然出声,吓得黑衣女浑身一震。她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动静太大,尴尬地伸出手,摸了摸鼻尖。
她这下意识的举动将是她后悔的根源,在她抬手的那一瞬,于秋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手腕上的一块亮光,那是她戴在手上的表,表盘反射着她手中的火把,熊熊的火焰在镜中缩小成了一点,又投进了于秋凉的眼睛。于秋凉蓦地笑了,而黑衣女直到这时还不肯正眼看他。
在不该执着的地方执着,不是个好习惯,往往会让自己翻车。要想变装,最好还是专业一些,把不该戴在身上的东西全都摘了。于秋凉坏心眼地看着黑衣女手中的火把,全然不顾对方并未回答自己的上一个问题,继续问道:&ldo;你怕火吗?&rdo;
这一次黑衣女给了他回应,于秋凉看到她极缓极慢地摇了摇头,随后她举着火把,继续往前走去。
走廊尽头是一间黑黝黝的屋子,女人在墙上咚咚敲了两下,天花板骤然一亮,白晃晃的光线直射房间正中央。于秋凉从黑衣女身后探出头,看向房间里坐着的那人‐‐不,说他是鬼,更为确切。
&ldo;新年快乐‐‐上次见面时忘了说,这次补上。&rdo;于秋凉没有取出打火机,而是接过了黑衣女手中的火把,他举着火把,慢慢接近路怀明,火焰在他手中不断摇动,&ldo;你们把我当作实验品的时候,有想过这一天吗?&rdo;
他咬牙切齿地发出诘问:&ldo;她忘了你,她们都忘了你,她们各有各的生活,只有我每年去祭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rdo;
&ldo;祭奠对于死者来说毫无用处。&rdo;路怀明冷冷地看着他,火苗的影子在地上跳动,&ldo;我很遗憾那项计划没有继续进行……余夏生对我们保证过,你不会变成今天这种模样。&rdo;
是吗?
他曾经这样对别人保证过吗?
于秋凉低垂着眼帘,碾碎了地上零零散散堆积的焦炭,把从前在笔记本上写过的话复述一遍:&ldo;战争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身心,而战争无处不在。&rdo;
战争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身心,而战争无处不在。
于我而言,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的内心都分成两半,激烈地交战。
战争没有绝对的赢家,在这方面大获全胜,在那方面必然一败涂地。
我也不知道我的两部分,究竟哪一半会取得胜利。
第100章火焚
火焰险些燎到路怀明的衣领,它吞吐着慑人的温度,誓要把一切与它不可兼容的东西烧个灰飞烟灭。火这种东西是这样的,谁不能和它相容,它就要吞噬谁,而事实上,能与它和谐相处的少而又少,所以大部分东西都被它杀死了。
它是温暖的,同时也是冷酷的,世间所有温暖都需要一定的距离来维护,否则会造成毁天灭地般的灾难。火把在于秋凉手里悠悠转动几圈,一会儿照亮一块地方,但它始终未曾照亮于秋凉的眼睛,那一双眼好似古井,没有波澜,亦没有光泽。
&ldo;开始了吗?&rdo;黑衣女左耳挂着的通讯器中传来声音,盯着监控的迟渝按捺不住,想要催促他们赶快动作。迟渝冥冥当中有一种预感,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应当一波三折才是。
迟渝开口的同时,耳机外面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于秋凉竟然在此时同他们讨价还价,问他们会给什么好处。果然,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尽可能地为自己谋求利益,于秋凉也不例外,他的举动,在黑衣女的意料之中。
但迟渝显然没有想到于秋凉会搞这一出,黑衣女听到耳机那边传来了一声瓷器破裂的声响,可能是迟渝一时没压住暴脾气,摔碎了手里的茶杯。早就叫他不要装模作样地喝茶,只有心境平和的人才能品出茶的味道,他这种脾气暴躁的家伙不行。
黑衣女等了很久,迟渝也没有回答,而另一边的于秋凉还等待着她的回应。她咬了咬牙,决定自作主张,先编一句瞎话出来,把这小子糊弄过去。大人们最擅长的就是对小孩子言而无信,她骗人骗得没有半点儿心理压力:&ldo;你先办事,事成之后,自会有奖励给你。&rdo;
她语气随便,态度随便,好像那所谓的奖励不过是一朵小红花似的。于秋凉嗤笑一声,又问:&ldo;迟渝呢?他不过来看看吗?&rdo;
女人张口欲言,却遭到了迟渝的制止:&ldo;告诉他,我稍后会过来。&rdo;
&ldo;他稍后会过来。&rdo;黑衣女咧了咧嘴,依言照办,把迟渝的话复述给于秋凉听。她没有太多耐心应付这个孩子,她开始后悔听从了迟渝的安排。于秋凉简直是个大麻烦,同他对话要小心翼翼,万分谨慎,否则就会惨遭算计。
算计来算计去,大家都活得很累,黑衣女耸了耸肩,语气不善:&ldo;不要再拖延了。&rdo;
声音刻意压低,却仍然露出了原有的特色,她的本音,不像先前听到的那么沙哑。于秋凉心情大好,提着火把晃了晃,路怀明似是受不了那阵热度,微微往后错身。室内太过闷热,又燃了火苗,黑衣女心里烦躁,身上更热,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恨不能即刻泡到水池子里去。她充满怨恨地看了于秋凉一眼,仿佛把一切错误都推到了他身上,于秋凉却好像全然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依旧我行我素,举着一只火把在屋内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