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开始了,池新荷弓着背,尤瑜扳着她的肩,趴在她的背上。她双手兜着他的屁股,摇摇晃晃往前走,没走上几步,尤瑜的身子便往下滑。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耸身往上一抖,让尤瑜身子的重心又落到她背上。她双手反扣着,死力兜搂着,咬紧牙,屏住气,拼命往前走。才走几步,就呼哧呼哧喘气,轰轰轰轰脑鸣。左摇右晃身子如钟摆,似乎桥面高低不平,脚下好像踩棉花。到可以歇息的爱莲亭,还没有走一半,一个趔趄,咕咚一声,池新荷跌倒在桥上。嘣的一下,尤瑜的头,碰到桥栏杆,身子重重地压在池新荷身上。池新荷将他猛地一掀,破口就骂:
“又沉又重,一头死猪,谁背得动?”
结果还是尤瑜做猪八戒,只是她忘了给他画胡子;池新荷扮老婆,胡子仍然没擦掉。阴不阴,阳不阳,她趴在尤瑜背上,用手捶着他的背,嗬哧嗬哧像骑马。尤瑜腿一蹬,一口气,就从爱莲桥的这端跑到那一端。他一边跑,一边嚷:
“我是男子汉,真正的大丈夫,货真价实的猪八戒!”
“猪八戒,丑八怪,脸上有只死苍蝇,口里出声大粪臭。哪个做你的老婆,就倒八辈子的霉!”
池新荷用手刮着脸,嘟嘟囔囔地羞他。尤瑜当时很生气,可没有几天,他们又演着同样的戏。
第一章晨兴忆梦(上)11爱莲桥八戒背老婆,爱莲峰齐唱秋水歌(二)
池新荷用手刮着脸,嘟嘟囔囔地羞他。尤瑜当时很生气,可没有几天,他们又演着同样的戏。
他们还常常登上爱莲峰,唱他们喜爱的歌。《秋水伊人》就是他们最喜爱的一曲。平常要唱什么歌,新荷爸爸妈妈争着教。可是,这首歌,求妈,妈不教;问爸,爸责骂,都说这支歌是大人的歌,小孩子,不能唱。可是,爸闲时,放声唱;妈走路,轻声哼。新荷就装作闭目养神,聚精会神地听。音乐天赋极高的池新荷,没听几遍,就默默记住了:
秋水伊人
望穿秋水,
不见伊人的倩影;
更残漏尽,
孤雁两三声。
往日的情景,
只留下眼前的凄景。
梦魂无所依,
空有泪满襟。
几时归来哟,伊人哟一一
几时回到故乡的家园。
那亭上的塔影,
点点的鸦阵,
依旧是当年的情景。
…………
歌词中有些词儿,她不甚了解,她就查词典。“倩,美丽”,那么“倩影”,就是美丽的身影。“更残漏尽”,那意思是说用来计时的漏壶里的水滴尽了,三更过后,已是深夜了。这歌她仍似懂非懂,但她自信已初识眉目。至于“望穿秋水”,她觉得自己完全懂了。秋天少雨,江河水浅,清澈见底,一眼就能望穿。就是这个“伊人”,思前想后,不能确定是什么人。查词典也不得要领,好在她想象力极为丰富,她想,“伊人”既然是三更半夜、魂牵梦绕地思念着的人,那应该是最亲最亲的人,这人当然是父母亲。她还记得去年父母去省城筹备画展,半个月没有回家,她每天晚上都梦见爸爸抚摸着她的头,妈妈拉着她的手,在花海里慢慢儿游……此情此景,不就是“更残漏尽”时,儿女在思念着父母一一“伊人”么?肯定是的,“伊人”就是父母亲。
她雾里看花般地粗略地懂得了歌词的意思,就背着父母,情切切、意绵绵唱起来。好歌曲,父母不准唱,也不敢向人唱,没有听众,无人捧场,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她就爬上爱莲峰,唱给白云青松听,白云悠悠舒卷,青松睥睨傲视,充耳不闻。她再也憋不住了,只好唱给尤瑜听。尤瑜的音乐细胞本来很丰富,加上这两年池家浓郁的音乐气氛对他的熏陶,他欣赏音乐、学唱歌曲的潜能充分发挥了。新荷一唱,他领悟了它的旋律美;再唱,更体察了它的感情真;三唱,他就唱得节奏铿锵如鼓点,音调圆润似流水。他们同声唱,引来百鸟齐鸣,他们洒下了滴滴相思泪,让人觉得高山流水有知音。
有一天,他们又在爱莲峰上悄悄唱,暗流泪。他们唱得倦了,泪流够了,便一同卧在草地上望蓝天。此刻池新荷突发奇想,想考考尤瑜对歌词的理解程度,她微微皱着狡黠的眉,稍稍敛起讥诮的嘴,显露出神秘的一哂,问:
“尤瑜,你的歌倒唱得不错,不过,我想考考你对歌词的理解程度。你说说,这歌里究竟说了件什么样的事?表达了一种什么样的情?”
尤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噎住了,他坐起来,一只手搔着头,一只手拔着地上的草,半晌,才支支吾吾说:
“我想……我想,大概是……大概是说一个人在晚上思念另一个人。”
“思念什么人?”
“歌词里不是说得很清楚,是‘伊人’嘛。”
“‘伊人’是什么人?”池新荷节节逼问,语气咄咄逼人,她炯炯的目光盯着他,好像是一只聪明的猫,胸有成竹地在玩弄一只奄奄待毙的鼠。尤瑜被逼到了墙角,已无退路,便效贵州的驴子,骤然无奈地一鸣:
“我想,我想,我什么也想不到。伊人,不就是伊人嘛!还左右盘问干什么?”
“蠢猪,笨驴,如果一想就着,我还考你干什么?”池新荷望着他的狼狈相,指着他的鼻子,得意洋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