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晨兴忆梦(上)15尤冬梅悲情话死别,封满楼夜闯青龙潭(二)
当月华把清辉从窗棂中洒进来的时候,尤爸在灶屋里的饭桌上,已摆满了一桌可口的菜,尤妈就喊他们姐弟吃饭。饭后,冬梅掏出张饭票,交给妈妈。尤瑜觉得这事十分新鲜,在自己家里吃饭,还拿什么饭票?尤爸连忙解释:
“打解放军进城那天起,你姐姐丰大哥回家吃饭,都拿饭票。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在自己家里吃饭,怎么还给票?后来,才知道,规定:干部战士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吃了群众的饭,就必须给饭钱。过去,gd的差狗子,来你家里,大鱼大肉招待后,还要拿什么草鞋钱。一双草鞋,街上卖五百块钱(币制改革前的人民币票额,相当于改革后的五分钱),可他们一个人要两块光洋,足足可以买一百双。那一家碰上这种倒霉的事,不弄得家破人亡,扫地出门才怪呢。,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而gd,就是把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能解我们老百姓的心头恨!”
尤瑜越听越觉得希奇,就嚷着要当。尤妈忍不住用手戳着他的额头,笑着说:
“你这只馋嘴的猫,贪吃的猴,不当gd就谢天谢地,谁还指望你当?”
尤爸忙碌了一天,此刻已哈欠连连,尤妈爬山过坳,小脚肿了,疼痛难当。收拾了碗筷之后,便睡去了。而他们姐弟俩,却越谈越精神。越谈,尤瑜越觉得过去自己不知道的希奇的事太多了。他总是出其不意地频频发问,让姐姐也应接不暇。
“姐姐,听说当‘领导’,就是给当官的拖黄包车引路。丰大哥也当‘领导’,给哪个当官的拖黄包车,他是不是?还擦不擦皮鞋?”
听尤瑜这么一说,冬梅前合后仰,按着肚皮格格地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当领导就是拖黄包车?这是谁告诉你的?我明白地告诉你,当领导,就是当官。不过,我们的官,虽然职位有高低,但官大官小,人人平等,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因此,就称所有的各级党政负责人作领导,日常交往都呼同志。丰大哥如今当了地区军管委副主任,当然是。如今他哪里还有功夫给你擦皮鞋?他说,他忙不赢,不能回来看你,过些日子,要我带你到他那里去玩。”
听姐姐这么说,尤瑜十分懊恼,他真怨爸爸过去不给他买皮鞋,如今即使买了,一个当大官的,怎么还会给他擦鞋呢?不过,正由于这样,他更羡慕更敬重丰大哥。
“姐姐,丰大哥学问那么渊博,以前,我就觉得他不像个擦皮鞋的。他欺骗了我,你也欺骗我。好,好,过些日子,我要找你们算总帐!”尤瑜两个拳头,鼓点似的捶着姐姐的胸脯,十分气愤地说。冬梅只好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
“瑜弟呀,你还是个孩子,不知道环境的险恶。当时gd杀,宁肯错杀一千,决不放走一个。自己死不足惜,党的组织遭到破坏,那是对党和人民的犯罪。因此,我们只能瞒着你。现在不同了,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接着,她就说起了他们从事地下工作的经历。
“丰大哥原来是北大的学生,搞学生运动时,就入了党。一九三七年奔赴延安,在抗大学习时,曾多次聆听毛主席的报告。党的七大以后,奉命到昆阳从事地下工作,任昆阳地下党特委书记。他以擦皮鞋这个职业作掩护,游走四方,重建起下属各县的党组织。他在我们家门前的堤下,搭个木棚住下,就是要发展我作交通员。他认为,一个边读书边送豆腐的学生,gd不会怀疑。他通过我,把上级的指示、特委的决策,送到市里的各个支部。领导合唱队的《强报社》也有地下党支部,支部书记是厨房里的那位大师傅,毕格叔叔只是副书记。我送文件只送给大师傅,毕格叔叔只知道我是个一边打工送豆腐、一边上学的学生,不知道我是交通员,他也根本不认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一丰满楼。在昆阳,只有两个人知道丰大哥是的干部,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个打鱼的,他是省委联系丰大哥的交通员。这叫做单线联系。如果哪一级组织暴露了,涉及的只有上下三个人,整个组织不会遭到破坏。这是在穷凶极恶的敌人的眼皮下工作的地下党,所采取的保护自己的坚决的措施。在昆阳,经商的,打工的,教师、医生、学生,或者妓女媒婆、流氓地痞,大家都认识丰大哥,但都只知道他是个爱说笑逗乐、肝胆侠义的擦皮鞋的。而他隐秘的一面,谁也不知道。半夜过后,他用棉被将木棚临河的小窗蒙起来,写战斗性的文章。他在用木版架起的简易的桌子上,放了本破破烂烂的《封神榜》,熟人来了,就给他讲一段。他与我相约,如果木棚前挂着肮脏的工作服,就有文件要送出去。第二天一早,我就拖着送豆腐的板车过去,给他送豆浆。付钱时,他机警地把要送的文件交给我。平常,我们照面不打招呼,好像从来不认识。以前,你要我介绍你参加合唱队,不是我做不到,而是党的纪律不允许。”
像听海外奇谈一般,尤瑜听着姐姐平静地讲述她与丰大哥奇特经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什么都告诉他的姐姐,内心居然隐藏了如此多的秘密。对尤瑜来说,越是新奇隐秘,就越像美味佳肴,他的兴趣就越浓厚。可过去,姐姐不只不分给他一杯羹,连气味也不让他闻。他十分生气,甚而至于有几分怨恨。他横眉鼓鳃,怒气冲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