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人们,用最好的食物,把我们养得浑身是劲,胆大包天,虽然什么人也没对我们兄妹俩说过什么,但我们清楚地知道他们这样饲养我们是为了什么。我们在吃完美食之后,为了表示感谢,也多次含含糊糊地说:
大爷大娘们,大叔大婶们,大哥大嫂们,你们就等着吧。我们兄妹,是精通历史、深明大义之人,我们是有仇必复,有恩必报!
每当我们说完了这些话,就感到一股子悲壮之气在胸中翻腾不止,浑身的血液也热得接近沸腾。那些听我们说话的人,也个个神情激动,眼光闪烁,嘴巴里发出哼哼哈哈和长长的感叹之声。
报仇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报仇的日子终于到了。
那天,在肉联厂的大会议室里,召开改制大会,村集体所有的肉联厂在这次会后,就会变成股份制。我和妹妹也有二十股,我们也是股东。这样的破会,没有必要多说。这个会议之所以能够被人口口相传是因为我和妹妹的复仇。我从裤腰带上抽出牛耳尖刀,高声喊叫着:
老兰,你还我的父母!
我的妹妹从袖子里顺出一把生锈的破剪刀‐‐行前我曾经要妹妹把剪刀磨磨,妹妹不磨,她说用生锈的剪刀扎人可使被扎者得破伤风‐‐高声喊叫着:
老兰,你还我的父母!
我们高举着刀剪对着正在台上讲话的老兰扑过去。
妹妹被台阶绊了一下,摔了一个嘴啃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兰停止讲话,走过来,把妹妹抱起来。
老兰用手指翻开妹妹的嘴唇,我看到,妹妹的嘴唇上破了一个黄豆大的窟窿,血把她的牙齿染红了。
这个突然的变故,把我的计划全盘粉碎。我感到自己就像一条被锥子扎了的轮胎,满腹怒气,哧哧地泄了。但我不甘心就这样完了,要不我没法子向乡亲们交待,也对不起我的父母。我努力地憋着气,把刀子举起来,一步步地向老兰逼近。我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我父亲提着斧头向老兰逼近的图像,仿佛我就是我的父亲。老兰用手掌擦擦娇娇的眼泪,哄着她说:
好孩子,别哭,别哭……
说着话,老兰的眼睛里竟然有泪流了出来。他把娇娇递给坐在前排的理发师范朝霞,说:
抱她去卫生室,抹点药。
范朝霞接过娇娇,老兰腾出手,把那把破剪刀捡起来,扔在讲台上。然后他搬着一把椅子,走到我的面前,把椅子放下,坐下,拍拍心脏的部位,对我说:
小通贤侄,来吧。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他那个刚刚剃过的坑坑洼洼的头,那个刚刚刮了胡须的青下巴,还有他那只被我父亲咬破的耳朵,还有他那抽搐不止的脸上的两道泪水,心中竟然涌上了一阵悲痛,还产生了一种很想扑进这个王八蛋怀里去痛哭一场的可耻念头。我突然明白了父亲手中的斧头为什么劈进母亲的额头的原因了,但老兰的身边无人可扎,台下的人和我无怨无仇,扎谁都不合适。我该怎么办?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兰的保镖黄豹,正大踏步地扑进会场。这个帮虎吃食的杂种,杀了你就等于砍去了老兰的膀子。我挺起胳膊,举着刀子,迎着黄豹冲过去。我的嘴巴里发出呀呀的喊叫声,脑子里一片空白。大和尚,我已经对您讲过黄豹的超凡武功,我当时年少体弱,哪里是他的对手?我的刀子对着他的肚子捅过去,但他一伸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脖子,顺势往上一提,只听的嘎巴一声响,我的胳膊,就脱了他娘的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