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然一新的喻恒回到车里,安信已经变得如往常一样。到达休闲屋泊好车,喻恒突然用右手扳住了安信的脑袋,左臂有力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抵在车身上。安信要炸毛,身穿窄裙不便于膝击,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做,就是这样拥着她,用自己的额头撞了下她的,送过去满身沐浴后的薄荷清香及高烧的温热,并低沉地说:“安信,那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太伤人心了。”
安信突被靠近,虎地要发作,他已经放开她了,先行一步进了灯光迷离之处。
休闲屋内应该到场的都在了。三个代表分踞三座沙发,阮正楠陪着小朴玩游戏机,阮衡与其余两个矜持坐着。安信尾随喻恒进了沙发组,先出声招呼:“这是喻恒先生,我们的总裁。”
该她做的事,她一定会做好。
喻恒弯腰拿起威士忌,倒了半玻璃杯,先和大朴碰了碰:“抱歉这么晚才能来。”他用的是韩语,安信见怪不怪。阮衡站起身来,说:“你身体不舒服,还是我代你吧。”喻恒按住西服衣摆,微微一笑:“应该由我罚杯。”说完一饮而尽。
旁边的耳钉仔小朴丢了游戏机,嚷:“不打了,昨晚打了一晚上的飞机,手痛!”正楠抬头,朝他后脑磕了一拳头:“臭小子把话说清楚,是打模拟机1945!”小朴翘着嘴,眼睛移到安信脸上,又说:“大婶看着我干什么?你不喝酒吗?”
喻恒招呼安信坐在他身边的单座沙发里,再出声制止:“女孩子不用喝酒。”他转过头,与大朴隔着合适的距离,低声交谈了几句。安信抬头看了看,除了不会韩语的阮衡,就打点计时的金先生没人陪,无奈,她移到他身边,主动和他攀谈起来。
金先生显然有想法,面对着这样一名年轻的女孩,他谈论的是政治。“根据我们《朝鲜日报》显示,716的大韩国民认为美国是最有亲近感的国家,对中国的保守评价只有64,这能说明中国政府忽视了与我们大韩民国加强合作,导致现在的贸易滞步不行。”
安信心里说:“你就唬吧,当你们的棒子都是救世主。”脸上扯出职业化的微笑。作为韩国40多岁这个年龄阶层,打点计时金表现出了强烈的排华意识。安信捱着他听了一会,冷不丁说:“金先生,你参加过1980年的光州运动吗?了解1985年文化院占领事件吗?如果你知道这些,你还会坚持‘一个国家的强大只要经济好就行了,对外建交上只要亲附美国就可以了’的想法吗?”
金停止了颔首,转头看向安信,面带惊愕:“安小姐年纪很轻,也知道这些事件?”安信正襟危坐,淡淡地说:“我的母亲叫闵秀珍,在1980年被光州戒严军警打破了头,行为有些失当,外公将她逐出了家门。我的父亲和她结婚,带她回中国,一直照顾她25年。在你看来,一个中国人能这样对待韩国人,你觉得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这下,连和喻恒促膝交谈的面瘫大朴都转过脸来,齐齐看着安信。金抽出抱着胳臂的手,指着她说:“你说的闵秀珍——是不是东星前任理事长的独生女儿,珍女士?”安信惨然一笑:“看来号称为当年‘最大家族丑闻’真的宣传得很彻底,只要是东星人,都会知道。”
一晚上连着两次揭开无辜妈妈的往事,安信心里已经不能用痛来形容。妈妈仅仅是护住一位文化院的大学生,就被军警打坏了脑袋,变得疯疯癫癫。闵理事嫌弃她败坏名声,将她转托于乡间疗养,变相地逐出家门。爸爸代表那位获救的学生来感谢妈妈,陪着她捱过一段最难熬的日子。妈妈从来没有以‘有钱家的女儿’自居,而是以入籍中国为荣。她曾表示过,这辈子都不会回到家族里去,在陪伴安信求学韩国居住在租房里就是明证。
安信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休闲屋的,夜风一吹,她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如果说,接喻恒前她曾经对银光失望,对爱情迷茫,那么一连两次涉及爸妈携手事情后,她如同这涤荡人心的夜风一样,已经变得清新开朗。
爱情并不可怕,贵在相知相惜。她以后的路,也可以这样走下去。
身后有人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回头一看,耳钉仔灿烂的笑脸凑了上来:“安信,你说我们会不会是亲戚?”安信断然摇头:“我不是妈妈亲生的,我是领养的孩子。”小朴大概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愣了下问:“那你小时候是不是在那种——”他比划一下,说:“很黑很脏很潮很冷的地方住过?”安信瞅着他,挑眉:“贫民区?孤儿院?”他高兴地拍了下手:“对!就是孤儿院,中国的小孩都好穷的。”
安信伸手,将他毛茸茸的脑袋拨到一旁,冷笑:“是啊,我就是我们贫二代的典型代表。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买三鹿奶粉、地沟油,稍大没钱上幼儿园躲过了变态大叔,再后来买了套新房子,躲过了暴力拆迁带来的自焚。但是不管怎样,我都瞧不起连海湾都租不起的国家,示次威还吵着要奶爸开艘航空母舰来。”
小朴愣在那里,正楠走上前,勾住他脖子,将他扯到一边说:“别烦这位姐姐,她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把眩晕状态的小朴哄走后,正楠走到待车的安信身旁,笑了又笑:“卷毛安这么愤青啊,今天这是被谁撩了火气呢?”“你走开吧,小心我对你喷火哟。”
正楠的笑容降下了帷幕,在夜色下分外落寞。他笑的时候带动整个周边,似乎空气都活络了起来,现在第一次露出如此受伤的表情,安信扭头一看,心里也给虐了。“得,我就是一亲姐命,管他怎么做,我得先照顾他的情绪。”就内心来讲,她视他为嘻哈打闹的弟弟,和星星洞里那些滑板小子,送报送奶的年轻人一样,现在知道他就是陪她两年的相公大人,她的心底能浮现起一种感动,但理智告诉她,这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