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晚间独孤铣回家,得知女儿身体不适,曾特地过问一番。独孤萦推说入秋天寒,害了时症,已经请李御医特意看过,无关紧要。宪侯连日早出晚归,也顾不上更多。这时候坐下来同桌吃饭,近距离面对,细察脸色,觉得女儿身体问题比她口头说的更严重,不由上了心。
独孤萦道:&ldo;谢谢爹爹关怀。午后方用过药膳,实不觉饥饿,并非身体有碍。李御医的方子十分有效,女儿确感一日好似一日,爹爹且放心。&rdo;
独孤铣想想,道:&ldo;如此过两日,再请李御医来看看。&rdo;
独孤萦暗松口气:&ldo;多谢爹爹。&rdo;
因为感觉父亲明显变和蔼了,独孤莅与独孤莳在饭桌上也变得开放许多。独孤莳自己还没说什么,独孤莅已经唧唧呱呱把弟弟今日入宫斗诗的壮举从头到尾又问了一遍。老老小小都非常高兴,老侯爷难得精神不错,对独孤家第三代两个男孩说了许多亲切勉励的话,且把长孙女大大夸赞一通,还关切地问起了终身大事。
一顿饭吃得比预计时间长不少。独孤铣望着老父亲的笑容,还有三个初长成的儿女,此情此景,似乎平生未有。独孤莅向父亲汇报文武功课,时不时便会带出&ldo;小隐哥哥&rdo;。独孤铣忽然意识到,打从休王立府,宋微与两个儿子混一块儿的时间,只怕比他这个亲爹还要多得多。托了家规苛严,长女管教的福,两个小子跟着个坏榜样,居然没把功课落下。
想当初,刚从军中回京头两年,独孤铣简直不知该如何与儿女相处。后来听了宋微的劝,才慢慢改变态度。今日恬适融洽天伦之乐,放在过去,根本不敢想。
念头翻转至此,那个不在现场的人,无端有了存在感,仿佛就坐在身边一般。
家宴即将结束,独孤铣打算吃完便动身,赶在门禁前入宫。听说他还要进宫,老小都很吃惊。独孤铣让儿子们先撤席,一边玩去,才对父亲和女儿道:&ldo;太子忽染急症,陛下留太子殿下在宫中养病。六皇子殿下今日应蕃使之请,下场骑she,引发先前伤势,亦留在宫中。今夜不设宵禁,各路蕃使犹在城中。虽则陛下未曾明言,然而……&rdo;
皇宫里显然需要增加更可靠更得力的人手。
独孤琛颔首:&ldo;你所虑极是。&rdo;
独孤萦脸上也露出了然神色。装作不经意,问了句六皇子的伤。按说这话并不合适,然而独孤铣前次离家赴北郊兵营,曾就宋微暂住府中一事单独叮嘱女儿,故也没往别处想。
动身出门前,又叮嘱一番小心门户。牟平负责留守宪侯府,见大小姐送侯爷至前院,遂停步回避。他心里也是大松一口气。侯爷后院家事,他这个下属再忠心,也不便置喙。大小姐肯单独与侯爷交待,最好不过。
独孤萦抬头望着父亲,道:&ldo;爹爹,九月初一南斗星君降诞,青霞观例行大斋法事,祈无量寿福。女儿欲前往,求见玄青上人,为祖父祈寿,为父亲和弟弟祈福。&rdo;
独孤铣略感意外,想想也在情理,于是道:&ldo;你这份心是好的,看届时身体康复得如何罢。况且玄青上人近日亦在宫中,你所言九月初一的大斋法事,是否照常,怕是说不准。我若见到玄青上人,当面问问。&rdo;
独孤萦微怔片刻,随即温顺垂首:&ldo;如此有劳爹爹。&rdo;行礼送别。
独孤铣入宫,先去见皇帝。皇帝看他来了,明显放下心,安安生生喝完药,睡觉去了。宝应真人和几名御医在皇帝这里值守,六皇子那边则是李易一个人顶着。宪侯到来,换李御医暂且歇息。独孤铣虽不是御医,对处置外伤却十分在行。李易叮嘱几句,与其他碍宪侯眼的人一并退下。
宋微睡得极沉,周遭来去许多动静,硬是一动也没有动过。独孤铣拨开衣襟看了看伤,挨着人和衣躺下,让他侧趴在自己怀里。
半夜觉得温度不对,倏地惊醒。李易早交待过,多半会出现高烧反复,因此独孤铣并不慌张。起身取了几案上的酒瓶,拔开塞子闻闻,恰是最纯最烈的六曲香。将宋微脱了个精光,一遍遍擦拭。又怕他受凉,擦一阵就停下,拿被子包裹严实,搂在怀里。如此循环反复,不厌其烦,将近凌晨,才觉出缓和好转,终于放下悬着的心。
这么不停折腾,宋微渐渐睡得没那么死了。当再一次被人如婴孩般紧紧拥抱,一双手在后背温柔抚拍,许是诱发了埋藏体内的某种久远的感觉记忆,他迷糊着在那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喃喃低语:&ldo;娘……&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