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说,也不能否认极少数极少数、极个别的极个别的贫苦人家出生的子弟后来当了官,甚至于当了大官,掌了大权,让一家兄弟姐妹、亲戚老表享到了富贵或至少得到了好处,但是,这极少数和极少数、极个别的极个别是以不知多少人作为他们的垫脚石换来的,不知多少人变成了&ldo;臭狗屎&rdo;、&ldo;垃圾&rdo;才换来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这些极少数的极少数、极个别的极个别都是在别人的&ldo;白骨堆&rdo;里站起来的,而且自己也是冒了九死一生的风险的。他讲了许许多多当今的范例和历史典故,证明&ldo;一将功成万骨枯&rdo;的惨淡和恐怖是作为普遍必然的事实存在着。他说,&ldo;一将功成万骨枯&rdo;还得算上自己骨肉相连的人。他也讲了许多为了&ldo;一将功成&rdo;而骨肉相残的典故。
总之,他说,我们几个,在这样的争斗中,虽然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成功的希望,但也有千分之九百九十九、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会成为别人的&ldo;垫脚石&rdo;、&ldo;牺牲品&rdo;,别人在万人之上受万景仰,自己却在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当然,他说,这也不是说我们就要全然放弃这一希望,放弃它也是不对的,只是我们要把这一希望当成个&ldo;预备&rdo;,当成个&ldo;第二手准备&rdo;,不能硬上,到时见机行事,再说了,重要的是,&ldo;爬得越高就摔得越惨&rdo;,不如当普通、一般的&ldo;下手&rdo;、&ldo;下手的下手&rdo;、&ldo;听差&rdo;、&ldo;杂役&rdo;长久稳当。他说&ldo;爬得越高就摔得越惨&rdo;也是一个真理,一个普遍必然的事实。他又给我们讲了很多这方面的范例和典故。
我还记得他还给我们讲到了当皇帝的不如当太监,皇帝总在被人打倒、废黜、杀掉、更换,所有人都在窥视着他们的位置,所以历史上三天也在改朝换代,五天也在改朝换代,但太监永远都可当太监,前朝的太监在新朝代仍可当太监,很多太监一生服侍了几个皇帝,有的太监服侍了几个不同朝代的皇帝,但是,太监却是比一般老百姓日子过得好的人,对一般老百姓他们可以作威作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还特别强调,再说了,爬到高位掌握了大权的人也历来没有几个不是从当&ldo;下手&rdo;、&ldo;听差&rdo;、&ldo;杂役&rdo;、&ldo;奴仆&rdo;干起的,一步步矮子爬扶梯慢慢爬到高位的,而他们也都同样是上级看上了他们的&ldo;老实&rdo;、&ldo;听话&rdo;、&ldo;不会说一个不字&rdo;、&ldo;叫当王八就当王八,说是乌龟就是乌龟&rdo;,也就是他所一再说的&ldo;白痴&rdo;、&ldo;傻瓜&rdo;、&ldo;笨蛋&rdo;、&ldo;忠诚老实的狗&rdo;、&ldo;老黄牛&rdo;、&ldo;小绵羊&rdo;,才被扶持上了位的,而这些人上了位子的人要坐稳,也同样得靠他们一如既往的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对上级、上上级&ldo;老实&rdo;、&ldo;听话&rdo;、&ldo;不会说一个不字&rdo;、&ldo;叫当王八就当王八,说是乌龟就是乌龟&rdo;,否则,那还是会一样摔得头破血流,搞不好还是会&ldo;家破人亡&rdo;,&ldo;死无葬身之地&rdo;。
……
爹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对我讲并将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反复对我讲的就是这些。他不但是讲这些,更是要将它们在我们身上,看得出来,主要是在我身上付诸实践。
第20章太阳?第一卷、走上不归路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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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说过,爹老早就在给我们讲&ldo;读书学习&rdo;,也就是他所说的练毛笔字,或者说练他所说的那种毛笔字的意义,也老早就在让我们练毛笔字。那时候我们还很小,就四五岁吧。我和哥哥在我们开始筹划修新房子起,就在那间我们称之为旧房子的房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练字,不知为什么,练这字让我是那么没法忍受,在练字过程中,总是不断无端地向比我大有两岁多的哥哥发起攻击。
爹妈根本就不能阻止这事,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即使只有一眨眼的机会,我也会打哥哥,而且毫不手软。我感觉到,只要一坐到这张桌子前开始练字,我就只有不可遏制的攻击哥哥的冲动。虽然我还那么小,可是,我却不得不说,在被迫练这字的过程中,我甚至有了一种不得不称之为&ldo;死亡冲动&rdo;的东西,在这种冲动中,我不只是想要攻击哥哥,甚至想要把他打死,就像我们在野地玩耍时常常会毫不留情地打死随便遇到的任何种类的小动物一样。
在练这种毛笔字的过程中,能清楚地感觉到,爹讲的那许多为什么要练这种字的道理,只不过是在使我这种想要对同在一张桌子上练字的哥哥怎样的冲动雪上加霜。我最后甚至于有了这样一种意象,那就是,我是一头牛犊子,被人赶着,我把赶我的人当成我的&ldo;主人&rdo;,也当成我的&ldo;同类&rdo;和&ldo;朋友&rdo;,甚至当成我的&ldo;父亲&rdo;,一路上欢快地啃着青草,也一路上欢快地顺从赶我的人,他爱把我赶到什么地方就赶到什么地方,但是,等到了地儿并在欢快的顺从中被他们完全捆绑好后,我才知道他们赶我到这儿来并这样把我捆好,是为了杀我吃肉。
只要又和哥哥被安排到那张桌子前练字,我心中就会涌起这个意象,而只要一涌起这个意象,我心中就会涌起一股子恶流,这股子恶流一涌起,我就非攻击哥哥不可了,并且有把他活活打死的冲动。我感觉到,这字这样练下去太可怕了,我宁愿和哥哥一起干苦力活而不是练这种字,可是,我更感觉到对这种可怕我无能为力。
最后,我听见爹在说,还是该怪他,他没有给我们一个可以把我们单独分开&ldo;好好学习&rdo;的环境。他认为,把我们集中在一块小地方&ldo;好好学习&rdo;,因为&ldo;人的本性&rdo;,我们必然会发生冲突,&ldo;你整我,我整你&rdo;。所以,只要把我们分开单独&ldo;好好学习&rdo;,这种情况就会改变了。他声称是他没有尽到责任。听得出来,他在说这些时,甚至是很负疚的。我们的新房子修起后,他说他就是为了我们&ldo;好好学习&rdo;才修新房子的,应该说他并不只是为激励我们才这样说,说的也是实话。
我们的新房子修起了,我们练这种毛笔字的正戏也就正式开始了,以前的只是序曲。爹果然把我们三兄弟分开,主要是把我和两兄弟分开,使我练字时想攻击谁也不可能了。哥哥和弟弟在灶房里那张饭桌上练字,我在那间爹就把它称之为&ldo;学习屋&rdo;的屋子里练字。练字用的是一张大书桌,是爹在外地教书看中后想尽了办法搞到手的,是我们家唯一一件具有标志性的家俱。从此,这张桌子为我所独有,这间房子就为我个人所独有。我睡觉也在这间屋子里,爹妈兄弟四个人睡一间屋。直到一些年后发生了一件说大那就还真比天大的事情后,我才搬出了这间屋子。
爹说,我们修房子的材料是不够修四间大瓦房的,四间大瓦房是勉强修起来的,除了我这间&ldo;学习屋&rdo;以外,其余三间房子都有无穷的隐患,实在是一点也不比原来的旧房子安全可靠。只有我练字的这间房子是安全的,是因为他把最好的修房子的材料主要都用在我练字的这间房子上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就为了使我有一个可以安心读书学习和好好练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