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菱又解决掉了几名死士,趁着其他死士还没围上前的功夫,她瞥了一眼方才快要得手时不知为何突然倒在地上的那名死士,借着今晚有些幽冷暗淡的月色,她看到那死士的喉咙的正中央赫然插着一根——筷子!筷子竟已经没入大半!可见方向之准,力道之深!
是谁?亦菱抬起头迅速地扫了一眼四周。
容卿、洛沉碧、莫凉三人距离她最近,但是他们都在专注地与周围的死士拼杀,根本没有功夫脱身,更别说飞出这根筷子了。而其余的几人,赵子逸、李卓璃、皇甫祾、言熙明等人都距她较远,而且方才与死士们拼杀的时候他们手中根本不可能还拿着筷子。究竟是何方高人?突然出手,不仅救了她一命,而且瞬息间便扭转了局势。
突然,亦菱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四面垂帘的席位上。
在那席位的不远处,陆君心和其余一众追随皇甫祎的从前的玄卫们正同数十名死士们拼杀,根本顾不上看她这边。而那席位四周围着的月白色的帷幔竟然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溅上去!亦菱心中暗暗惊奇。一阵风过,月白色的帷幔被轻轻吹起,随风飘动,借着暗淡的月光,亦菱隐隐约约地看到那个仍旧坐在帷幔后的身影。莫不是……他?
怎么可能呢?皇甫祎似乎并不会武功,而且他刚刚病了一场,如今寒疾尚未痊愈,身体仍旧病弱,怎么可能有这么惊人的身手?
亦菱迅速地否定了自己方才一瞬间的想法。一阵阴风呼啸而过,亦菱连忙收回目光,侧身躲避,随即挥剑相迎,又同那些围上来的死士们拼杀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空之中的阴云散去,弯月重新照亮了整个梨香阁,月光明亮皎洁,不复之前的幽冷暗淡。当最后一名死士缓缓地倒在了地上,这一场生死恶斗终于迎来了结尾。
明亮的月色下,亦菱环视了一下周围,地上满是横陈的尸首,绝大部分是那些黑衣蒙面的死士,还有一些是惨招杀害的先前宴会上的将军府侍从。鲜血似乎染红了地面,也溅到了花朵上。洁白的花瓣被染上了点点艳红,伴随着充盈鼻端的浓重血腥气,梨香阁雪白花海的景致此时已没有半点美感。到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和阴森恐怖的气氛。
众人向亦菱这边走来。亦菱则是走到方才那名差点得手杀掉她的死士身边,弯下身子,仔细打量他的伤口。筷子是从死士的正面袭来,直直地插入他的喉咙中的。筷子正是方才筵席上所用的筷子,尾端錾了银饰。筷子头并不尖,打磨的十分圆润。饶是如此,死士喉咙处插着筷子的伤口周围都被筷子飞来时带来的风划破了多处,连同那个筷子插入的洞,一同向外冒着鲜血。
亦菱蹙着眉,借着此时明亮的月色仔细地打量着那冒血的伤口。随后小心地将死士的尸身翻了过去,只见筷子已经洞穿了他的喉咙,从背面露出了一截。如果她没看错,这方才飞来的筷子,不仅刺断了死士喉咙内的血管,更挑破了他的气管,同时还刺穿了脖颈处的一段脊椎。因此这死士当即断了气。
亦菱不禁在心中连连暗叹。这样的精准,这样的力道。这样的身手,还是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恰到好处地出手,干脆利落,精妙绝伦,血管、气管、脊椎,一击即中,同时命中三处要害,让死士瞬间丧命。
但最可怕的不是这一根筷子就轻易地解决了一个死士,而是此人出手的时刻,正巧是她危在旦夕、而她这一边的局势明显处在下风的时刻,一击而中,不但杀了那死士,救了她一命,而且彻底瓦解了这批死士破釜沉舟的最后一击!看似轻巧的一个动作,却瞬间扭转了整个局势,因此她和其余诸位公子才得以重新抢占上风,解决掉了所有的死士。
如今回头来看,方才那一场恶战,这突然飞来的一根筷子,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若是没有对整个大局的谋略统揽、对适当时机的精准判断,以及惊人的身手、沉稳的气魄,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看似简单的一招的。此人恐怕不简简单单是一位武功高手,更是一位谋断高手!
亦菱直起身,站在那死士方才倒地身亡之前站着的地方,面对着那死士方才面对的方向,那便是筷子从正面飞来的方向。不偏不倚地,亦菱的视线恰好又落在了那个四周垂帘的席位上。此时,陆君心等人也已经结束了拼杀,结果了那边的所有死士,将身形隐匿在那席位附近的花树后,暗中保护着皇甫祎。
亦菱凝眉注视着那随风轻轻飘动的月白帷幔,明亮的月光将席位上清华高贵的身影投在帷幔上,亦菱看到他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
身边有人走过来,亦菱连忙移开视线。容卿注视着她,问道:“没事吧?在看什么?”
“没什么。”亦菱摇了摇头,又担忧地看着他问道:“我没受什么重伤,你呢?受伤了吗?”
容卿低头看了一眼绽满血花的白衣,不由地微微一笑,“不是我的血。”
洛沉碧也走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亦菱,发现她身上没什么大伤,遂放心了一些。
亦菱看到他右肩上的伤口已经被点了穴止住了血,但是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大片的鲜血浸染,看得人触目惊心。亦菱忙道:“沉碧,你快回去处理伤口。”洛沉碧温和一笑道:“没有大碍,没事的。”
上官轻尘走过来,也好奇地弯下身子看了看亦菱方才审视了半天的死士尸身,不由地轻声称奇:“……果然好手法!”他的声音太轻,亦菱没有听清前面的话。上官轻尘直起身子对亦菱道:“可惜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不然还可以关起来拷问拷问究竟是何人派来的。”
亦菱面色不善,眼神阴冷,沉声道:“不必留活口,我知道是谁。”
莫凉神色肃然地走过来问道:“是何人?”
亦菱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同李卓璃一道走过来的赵子逸道:“翳国,成帝,赵子允!”
李卓璃闻言蹙起眉,道:“堂妹,怎么会是他呢?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他要下此狠手?”
亦菱闻言了然。这堂兄虽然已经知道她便是江国齐王李浚同夏国女帝若雨的女儿,但是并不知道她曾经是翳国武帝赵臻和其月妃姚宛月的养女。亦菱嘴角微微勾起,对李卓璃道:“堂兄还不知道吧,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赵怜月。”
李卓璃也非平凡之辈,闻言怔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事情的个中缘由,道:“难怪他们不叫你冷将军,而叫你赵将军呢。”
亦菱看向赵子逸,只见他也低头查看着地上横陈的死士尸体,每走一步便用剑尖将死士脸上的黑布挑开,露出他们的真实面目,每看一人他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到最后,走到亦菱这边的时候,他将那名喉咙插着筷子的死士翻过来,挑开了他脸上的黑布,露出容貌的那一刹那,他眼中窜起了熊熊怒火。
亦菱见状,便知道自己方才的判断是正确的。果然,是赵子允。
赵子逸愤怒至极,话也不说,就要向梨香阁外走,亦菱见状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轻声唤道:“三皇兄。”赵子逸回头看她,亦菱轻轻摇了摇头。
她知道赵子逸此时怒火中烧,想要即刻启程回翳国,废了赵子允的帝位替她出这口气。她也知道二皇兄赵子安临终前一直希望除掉赵子允和杜太后为父皇和母妃报仇,也知道他与皇甫祾的那个约定可能是他协助皇甫祾夺位,而皇甫祾反过来要支持三皇兄登基。但是这一切万万急不得,一旦沉不住气,率先贸然行动,没有把握好最佳的时机,便极有可能前功尽弃,那么之前所有的艰辛努力与付出牺牲都付诸东流了。绝不能这样!
赵子逸立即领会了亦菱的意思,眼中满是担忧和无奈,却只能停住了脚步,他也是顾全大局的人,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又怎么会因为这一时的怒火而沉不住气呢?
这时,皇甫祾、言熙明也走了过来,他们身后跟着邹敬贤和孙泽瑞,四人身上的华美常服此刻皆是溅满鲜血,让人目不忍视。皇甫祾凤目微眯,嘴角噙着一丝极浅的笑意,用轻松地口吻打破了这萦绕于众人之间的凝重气氛:“我们大将军这是在哪里得罪了这么了不得的人物了?还让人追着打到府上来了?莫不是军功赫赫,惹人眼红嫉妒了?”
亦菱无奈地道:“你的那些个臣子里面,谁能有这么大手笔?”说完亦菱便看到皇甫祾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瞬间想起来了,他明明知道自己从前是赵怜月,还说这些!她刚来怀远的那天,在醉月楼里先后遇到了岳悠然、皇甫祾、赵子安、皇甫祺和言熙明,那时她便暗暗点明了自己的身份,皇甫祾何等精明啊,他当时便知道自己就是曾经在临阳政变中下落不明的怜月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