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微微皱起了眉,如果是别的事情倒也罢了,但冬闱狩猎也不是小事。赵家当年是马上得天下,行军打仗很有一手之外,对狩猎也是格外敬重,认为是尊崇自己的先辈。
这一年基本上后宫之中所有的妃嫔都会跟随皇帝千万木兰围场,在秋闱值周举行一年之中最后,也是最盛大的冬闱仪式。淑妃贵为四妃之一,竟然因为生病无法前行,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所以德妃一时间也无法就这么决定下来,然而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当真病的如此眼中,是否要本宫派人去看看?”
“多谢娘娘体恤,凌风已经派太医去看过母妃了,只不过身体亏损,冬日畏寒,终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好的病,所以无法,凌风只得来禀报德母妃。这样的小事,终究不好特意去叨扰父皇。而母妃这些年来执掌后宫,大小事情素来都是母妃处理的,因此凌风想来想去,最好是来禀明德母妃了。”凌风说的神态谦卑,德妃脸上原本还带着几分迟疑的神色,现在也渐渐被自满所取代了。
当年她出身卑微低贱,寻常的妃嫔都看不起她。就算是得到皇帝宠爱,但因为有皇后在的缘故,到底也算不上是专宠后宫。后宫之中的女子,素来勾心斗角,而门第却是她的硬伤,人人都可以来踩一脚。
淑妃出身将门,虽然不能和孝恭贤皇后的山阴沈家相提并论,但也算得上是名门之女,否则不会硬生生也熬到了淑妃的位份。
毕竟谁都知道,这几年淑妃因为吃斋念佛的缘故,已经不再像是寻常的妃嫔那样竭力争宠,皇帝就算想起去看淑妃,终究也是次数寥寥,似乎真的淡了下来。
而淑妃的父亲也已经年事已高,虽然兄长还在军中效力,但是论威望,自然是远远不如那位振武将军了。
德妃其实对淑妃也算不上记仇,这个人似乎在自己脑海之中都是淡淡的一个影子,现在想起来,似乎也只记得那张素净的面孔了。当年她所有仇恨的目光都凝聚在孝恭贤皇后的身边,自然也就忽视了淑妃。
只是没想到似乎也是打错了算盘,那个女子虽然清心寡欲,然而背后到底还是有家族支撑,不比自己,因为皇帝不喜欢前朝后宫来往密切,在自己父兄的官位上,她虽然很想拉一把,但是迟迟都找不到机会。
更重要的时候,后宫之中的皇子原本就不多,其余几个根本就是草包。她后宫历练多年,一双眼睛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一无所知的婢女,能够有机会荣登大宝的皇子就这么几个,而且凌风的可能性,似乎也算不得少。
如今没有皇后,也就无所谓究竟是否要册封嫡长子。既然连嫡子都没有,而皇长子又是个十足的酒囊饭袋,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也就算是废除了。那么剩下的,自然就是立贤了。
然而贤这个字,却是众说纷纭,究竟会花落谁家,后宫前朝都是众说纷纭,但是德妃素来都不置一词。
然而此刻却听凌风用如此谦逊的口吻和自己说话,显然淑妃也明白,如今在后宫里掌权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况且淑妃不去冬闱,似乎也没什么要紧的。她这两年素净平和,似乎真的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就算是禀告了皇帝,皇上也不可能下旨一定要淑妃随驾,既然如此……那么自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干脆应承下来也就罢了。
想了想,德妃这才做出勉为其难的表情,“这样的大事,如何能够让本宫做主?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淑妃妹妹和本宫原本同为四妃之一,品阶不分高低,此事如何由得本宫说了算,况且淑妃妹妹既然生病了,照理说也该告诉皇上,让皇上亲自去看看才好。”
“德母妃宅心仁厚,此事自然会禀明父皇,只不过德母妃是六宫之主,由德母妃告知,也在父皇身边温言劝慰几句才是。素来冬闱就不是一件小事,照规矩原本是皇室之人就都应该随侍在帝王身边,然而母妃如今病榻缠绵,当真是半分力气都没有,若非如此,也断然不敢提出这样的非分之请。”凌风开口说道,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的模样。
德妃举起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杏仁茶,茶水之中依然带着杏仁的苦涩,可见牛乳还是放的少了,然而入口回甘,却恰好可以衬托她嘴角不自觉的露出来的微笑。
很好,即便是四妃之一的淑妃也要恭恭敬敬的向自己禀明,而且还要求自己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传扬出去,后宫只会认为淑妃已经恩宠尽失,但是人人都会明白,如今宫中究竟是谁在做主。
“好了,法理之外尚且还有人情。况且冬闱虽然事关重要,但是素来都是天子为尊,断然没有让病了的嫔妃也硬要跟着去的道理。况且本宫和淑妃情同姐妹,她如今病了,无论如何本宫都会替她在皇上面前美言,这件事情你就放心。回去告诉淑妃,就说让她好好养病,我这里还有一株数百年的人参,是当年高丽进贡给本宫的,本宫一直没舍得用,如今妹妹病了,倒是送她最合适不过。”
德妃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去,那一抹无声无息的笑容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深的关怀和感慨,“真是可惜,淑妃这几年身子好不容易大安了,如今又反复起来。你只管让太医好好瞧着,要是缺什么,只管来长春宫。府库里头多少东西,放着也是白白浪费了可惜,一切无比以淑妃妹妹的身子要紧。”
“母妃知道德母妃仁慈,凌风也一直铭感五内。”凌风颔首道,然而他却在适当的时候低下了头,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中那一抹复杂的情绪缓缓收敛了。
两人言笑晏晏,看上去倒真的像是母慈子孝似的。然而捧着手中的茶杯虚与委蛇,凌风的心思却慢慢走远了,也不知道如今若昀的病好些了没有,看月如那样匆促的模样,只怕是病的不轻。
而此时此刻,若昀原本昏迷不醒的身躯却缓缓动了动,月如已经在一边急得满头大汗,此刻才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是不是好了?”
“哪有那么快?”商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擦了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因为是紧闭房门,屋子里头又烧着热炭,两个人都觉得有几分灼热起来。然而若昀现在的样子,是彻底再也受不得半点风寒了,自然是再也不敢让她有什么闪失。
虽说是走得匆忙,但是幸亏商陆还带了银针来,用银针刺穴之后,若昀的神色明显就好了不少。只不过这只能指标不能治本,这种身体亏损的病症,终究还是需要用药物慢慢调理的。
“不过幸亏发现得早,我已经用银针为若昀姐姐疏通经脉了,想必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我不明白,其实喝下药之后差不多应该就好了,怎么会忽然反复到这个地步?”对于这一点,商陆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是不是因为吹了寒风的缘故?”月如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忽然说道,“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还记得门并没有关紧,还有一道小小的缝隙,而若昀的床榻正是对着门的。我原本以为是红缨姐姐不小心忘记关上了,所以一时间也没有放在心上,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虽然说是不能受寒,但是倒也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况且其实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算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关门,也不至于复发到这么严重的地步。”然而商陆却摇了摇头,否决了月如的猜想。
“我倒觉得这个脉象有古怪,忽然变成这样,说不定是因为有别的什么诱因吧。”商陆将手搭在了若昀的手腕上,仔细把脉之后又说道。
“可是昨天晚上到今早起来,这一段时间若昀一直都在睡觉啊,又没有出去过,能发生什么事呢?”月如也觉得不对劲起来,如果真的只是因为出于疏漏忘记关门倒也罢了,但是听商陆这么说,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这个我也不知道,风寒其实原本就是可大可小的病,所以我才能用几服药就让若昀姐的病情有所好转,但究竟会出于什么原因忽然恶化,实在说不清楚。”商陆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也很想查出来究竟若昀是因为什么而病情反复,唯有知道了,才可以杜绝下一次再次发生这种情况。
只不过说来容易做来难,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问题而忽然变得如此,他哪里能够真的事无巨细都靠把脉推断出来呢?
“行了,只要若昀现在没有什么大事就好了,你既然说有可能是别的因素引起的,我们慢慢想便是。你先喝杯茶,歇口气,然后再回去太医院。我到了晌午的时候我再过去拿药,如何?”月如跟在若昀身边久了,自然也知道事情要分轻重缓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