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三百六十行,各行有各道。
尚三谷和李禄虽同为富商,又是多年的生意伙伴,可她们的经商之道却大不同。
大财阀李禄,无论在官方,还是民众印象中,她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及时缴纳税款,按时发工钱,童叟无欺等……算是个做事低调、为人诚信、遵纪守法的正派商人。生意人嘛,为了保护自己,跟黑道打交道无可避免。商道规则嘛,无论现代,还是古代,都是一样。
成功的商人,真正像白纸一样无污点,有几个?只要别拿黑势力去伤害他人就好。
尚三谷就不同了,用人上千,却从不付给工人一文工钱。纳税账薄上,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说明她从未交过一文钱税款。
她刚死不到一天,百花县城内外,锣鼓震天,爆竹连连,全县百姓还自发舞狮庆贺,喜庆的气氛,甚比元宵节还要热闹非凡。用百姓的话说,尚三谷母女,就是上天派下来祸害人间的妖孽。这样的人,死一次,难解民愤。
尚三谷门下有八处大型采矿场,十二个冶炼厂,从采矿到粗选,再到冶炼,最后是半成品,再把半成品估价卖给各方金号老板,其中,李禄是她最大的客户。
这些信息,一半是叶蓉朵告诉我的,另一半,是白天来衙门状告尚三谷那些旷工讲的。
午夜将至,我伏在桌边,一页一页浏览着眼下的册子,看着看着,我都想立刻把尚天一从牢里揪出来,打她一百棍杖。这娘俩,可真够没人性,杀人害命,勾结朝官,不但不反省,反而还把一件一件恶事记在本子上,像是在祭奠多么辉煌的战绩一样。
一尺多厚的册子,我只看了两册,就气得我快要背过气,无法平静下去。
而坐在我对面的叶蓉朵,倒是安静如莲,一脸安然。低垂的睫毛,长而浓密,像两面精致的半扇,镶在她干净无瑕的脸上,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泛黄的纸张,在橘黄色的光线下,尤为剔透。专注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紧抿的双唇,偶尔牵动一下,就像课堂上偷看言情小说的中学生,哪里像在看犯罪证据。
我的五内都快气炸了,她竟然笑的出来,还笑的那么自然。
我把眼前册子轻轻合上,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双眼直瞅着那张全神贯注的脸颊,面无表情道:“你那本……很好看么?”
她头都没抬,只将点头,不带任何语气和表情,道:“好看,很精彩。”说话时,目光没离开过眼下册子。
我本来是打探的语气,见她对我无动于衷,我脑子里马上浮现一些乱糟糟的画面,各种猜想,尚三谷不会把类似春宫图的色情手册,夹在账薄里了……吧?
我把手伸到桌子中间,道:“给我看看。”
“你过来这边看……”叶蓉朵对我招一下手,眼睛就像在册子上扎了根:“你来这边看……”
气人!来就来。
我顿了一口气,把眼前册子轻轻一推,这个举动,连我自己都觉得不习惯,我这是在给她发牢骚么?一点都不像我的风格。
叶蓉朵停下正要翻页的手,仰脸道:“竹雨,你怎么了?”
我愣了一下,尴尬地咧了下嘴角:“没什么……”说着,在她满怀疑惑的注视下,绕过桌边走到她跟前。
她抬起一只玉手,拉我手腕让我贴她身边坐下,转身对着我,关切道:“真的没事?”
我抿嘴顿了一下,没底气的轻轻摇摇头:“真没事。”说着,暗中朝她眼前册子上瞟了一眼,没有少儿不宜的图案,令我更为尴尬,连看都不敢正眼看她。
许是被我一系列莫名其妙细微的形色干扰,叶蓉朵干脆放下手中本子,拉着我手一本正经道:“竹雨,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奇奇怪怪的,我担心。”
我要是直说,她肯定会笑我小心眼,再说,还没看清她本子上的内容,我才不会直说。可是我若不说,她肯定担心。
我沉思片刻,有些难为情道:“我呀,就是……好奇,这册子里面到底写了甚么精彩内容,让你目不转睛,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说完这些话,我挺不好意思的,以为她会笑我心眼小,谁知她却一脸认真,道:“我一会儿再看你。”说着,轻轻扳过我肩,让我跟她一起扭到桌边,伸出似葱白的食指,在面前册子上轻轻点了点,道:“竹雨你看,这些内容,是不是很精彩。”
我定睛一看,心中暗吃一惊:“……这些名字,是尚三谷贿赂官员的明细表?”
她点头道:“正是。”说着,伸出一只玉手,从前面道翻过一页,这一页的内容,是受贿人的官职和受贿数额,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连日期和地址,都有详细记载。
怪不得叶蓉朵说内容很精彩,原来尚三谷所行贿官员的级别,上到太宰,下至县丞,几乎都被她买通了。有这些靠山给她撑腰,为她助长气焰,难怪她那么目无王法,嚣张跋扈。
从尚三谷家回来,我一直耿耿于怀,始终无法接受杀人那一幕。现在看到这些,我觉得我做得对,就算我在邪术操控下杀了尚三谷,也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如果没有邪术操控,就算掌握这些证据,凭我一个县令,也难治她罪。
从尚三谷家搜回来的册子,每一本都有一指厚,唯独这本最薄,仅有二十多页的纸张记载的内容,却是比所有本子的分量都重。
我从第一页开始,一直看完最后一张,心情似有千斤重。我不明白叶蓉朵在笑什么,我只觉得,这本册子,就像定时炸弹,随时会招来杀人之祸。
我轻轻合上本子,心情繁复杂乱,转眼看着叶蓉朵,见她目闪亮光,神情亢奋,不由得好奇。
“蓉朵,说说你的看法吧。”我道。
她淡淡一笑,淡道:“我想先听你说。”
说实话,我很迷茫,本子里面都是重量级人物,除了县丞低我一级,其余那些官职都比我高。我无法忍受官商勾结的*乱象,但是,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这个七品县令,就算手里有证据,也奈何不了她们。而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只将抬抬手指头,都能立刻置我于死地。
我不怕死,不过,要让我死在贪官污吏的手里,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