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进入书院后,我便在常表兄的卧房外,与夫君不期而遇了……”谈及美好的初见,程佩兰的面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夫君生得温润清雅,有如芝兰玉树,我与他匆匆一瞥,便将一颗芳心尽数系到了他的身上。”“从书院回到家中后,我辗转反侧、夙夜难寐,寻思着要怎样才能再次见到他。应是上苍怜爱有情人罢,半个月后,我在城南的长桥边上再一次遇到了他……”少女情怀总是诗,即便只是在回忆从前发生过的情景,程佩兰的眼中依然洋溢着满满的欣喜。“我原以为,夫君应当不记得我了,正想着上前去问他的姓名,他竟快步走到我面前,同我说,他对我一见倾心,一别多日,如隔三秋……”“却原来,夫君对我亦是一见倾心,因而特地从书院归家,一直在城中四处乱逛,只盼能同我再次相见……”眼见前边的程佩兰陷入对美好的爱情往事的追忆中,她的面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许含羞带怯的神情来,高贵的牡丹狗望舒盈不由得有些微微发愣。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她缓缓抬袖,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梁笃的手臂,小声嘀咕道:“诶,梁梁,你说……和心仪的男子相遇、相识,再到相知、相守,是不是都特别美好啊?”清冷人设屹立不倒,梁笃没有半秒钟犹豫地说道:“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好的吧……她这完全是问错对象了……望舒盈默默地侧过身,同另一只大龄牡丹狗进行交流,“徐未然同志,你有什么听后感吗?”“人鬼情未了,只因爱得深……”徐未然抬袖轻拭并不存在的眼泪,小声质问出题人,“请问,我到底是在参加入门试炼,还是在接受惩罚?”紧接着,他哀嚎一声,对望舒盈说道:“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来惩罚我,而不是让我站在这个地方,眼睁睁地看着任务中的非玩家角色公然秀恩爱。”看着徐未然夸张的神情,望舒盈深刻地体会到他对获得单身狗保护协会之保护的诉求了,她给他一个“同志加油”的眼神,而后回过身,再次看向程佩兰。程佩兰的面容上依然流露着含羞带怯的神情,她轻轻低头,继续说道:“同夫君在长桥边再遇的翌日,我便再一次同母亲说了要同常表兄解除婚约的话,这一回,我告诉母亲,我心中已有意中人,他就是城西季家的季黎羽。”“母亲知我解除婚约之意已决,终于松口应下,她同我说,不日,她便会到姨母家,同姨母商议解除婚约之事,而我和夫君两情相悦之事,不得告知他人,我也不能同夫君再见面,必须待我同常表兄解除婚约后,才可以出去见他。”“我一一答应了母亲的要求,此后接连数月,都没有同夫君再见,可三个月后,母亲忽然同我说,因为常表兄并不答应解除婚约的事情,所以,我和他的婚约还得继续。”“得知此事后,我到姨母家见了常表兄,我告诉他,我已经有意中之人了,如果他执意不肯解除婚约,我便是从城北的渭河跳下去,也不会同他成亲的。”言及此事,程佩兰忽然悠悠地叹了口气,“听闻我执意要解除婚约的缘由后,常表兄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答应同我解除婚约了,此后又过数日,他到我家,同我签下了解除婚约的契书。”她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些许愧疚之意,“我知道,此事是我对不住他,可我对他始终只有兄妹之情,即便没有遇见夫君,我也是绝无可能同他结为夫妻的。”“再后来,在母亲和婆母的操持下,我同夫君成亲了,成亲之后,夫君待我百般呵护、视若珍宝,我同他琴瑟和鸣、鹣鲽情深……”“犹记一日傍晚,日薄西山之时,我同夫君说,忽然特别想吃城南李大娘食铺中的招牌豆腐脑,夫君便乘上快马,亲自赶往城南,为我购来豆腐脑……”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听到这里,徐未然轻咳一声,截住程佩兰继续秀恩爱的话头,“照你这么说,你同季黎羽夫妻恩爱、伉…伉俪情深,那你为什么要自尽呢?你怎么舍得让季黎羽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那句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抖了三抖。“道长,同夫君永诀并非我意,实在是……我实在是愧疚于心……”程佩兰双目含泪,语带哭腔地说道:“幼时,常表兄曾救我一命,他待我有救命之恩,姨母待我亦视如己出……解除婚约一事,终究是我负了他……”“因我微薄之躯,令夫君同常表兄好友反目、同室操戈,我实在是……有愧与人,有愧于天……”嗐,千错万错都是包办婚姻的错。归根结底,程佩兰、季黎羽,还有常卓瀛之间的事情,不就是人民日益增长的自由恋爱需求和落后的封建婚姻思想之间的矛盾吗?闻言,望舒盈眨眨眼睛,问道:“所以,你决定自尽的那一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你不会平白无故地想要自尽的吧?”程佩兰泪落不止,声音哽咽地说道:“那日,常表兄突然闯入我家,寻到我,他同我说,夫君乃是一个背信弃义之人,他才是我的良人,要我同他一起离开。”“我不答应,可常表兄执意要带我走,正争执不下之时,夫君忽然从门外奔了进来,常表兄见到夫君后,竟对他口出狂言、大打出手,二人缠斗起来。”“常表兄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有愧于他,可同他曾有婚约一事,我一直瞒着夫君,夫君他亦何错之有?说来说去,终究是我对不住他们……是我害得他们好友反目、同室操戈……”“我自知罪孽深重,唯有以命相偿,便拔出长剑,自尽了。”10程佩兰的魂魄消散后,彤福客栈大堂。“诶,你觉得……”徐未然轻碰望舒盈的手肘,问道:“程佩兰真的是自尽而死的吗?”望舒盈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太确定,“这……这不好说吧,毕竟我当时又没在场……”“她没有自尽。”旁边的梁笃抬手捋捋衣袖,加入对话。?!真不是自尽的?望舒盈睁大眼睛,转头看她,“真不是啊……你怎么确定的?”“程佩兰脑后的发髻梳在左侧,她的左手衣袖内侧存在磨损的痕迹,并且,方才她说话的时候,做了好几次抬起左手的动作……”梁笃心细如发,通过刚才和程佩兰的接触,推断出她是个左撇子,“由此可知,她惯常使用的是左手。”程佩兰是左撇子?但这和她是不是自尽而亡的有什么关系呢?望舒盈和徐未然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神情中读出了不解其意的茫然。几秒钟后,徐未然挠挠头,发问道:“程佩兰习惯性使用左手,所以她就不是自尽的了?”“程佩兰胸前的伤口,位于左肩下方紧靠左臂的位置,伤口约莫只有半寸长,”梁笃偏头看向望舒盈,解释道:“这个宽度的剑器至少也有三尺六寸长,都比她的手臂要长。”剑器比手臂长,这都哪跟哪啊……听完梁笃的解释后,徐未然依旧是一头雾水,他挠着头,说:“啊哈?”原来如此。站在他边上的望舒盈却是立刻明白过来了,她一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一边伸展左手,做出一个手握长剑、准备自尽的动作,“程佩兰平日里习惯性使用左手,那她试图自尽的时候,自然不可能使用右手……”“长剑比她的手臂还长,那伤口就不可能出现在无限靠近左臂的位置,”她抬起右手,在伸直的左手旁边比划了一下,“至少得是胸口中部的位置。”“对,所以她一定不是自尽的,她在说谎。”梁笃轻轻颔首,唇角微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