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橘眼睛就仿佛定在了吹头发的陆思麒身上一样,一动不动。匡当一下,吹风筒掉在了洗手台上,把谢橘吓了一跳。陆思麒连忙捡了起来,满脸羞红地说道:“我、太不小心了。”他试图将电吹风按起来,但是不知道是摔坏了,还是怎样,电吹风半天没有动静。谢橘走到他旁边,将电吹风拿过来,伸手按开了,暖风轻轻地吹起,谢橘抬起眼睛看着他:“来吧,我给你吹。”陆思麒意出望外,呆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她,呆呆地转过身,愣头愣脑地将后背对着她。谢橘:“你这么高,让我怎么吹?”陆思麒听了,立即整个蹲下身子,头顶刚好在她腰部,让她可以不费力举起胳膊,就能给他吹头发。谢橘将暖风对准他短短的头发,一只手轻轻地插进他的头发缝隙中,另外一只手微微晃动吹风筒。他的发茬又粗又硬,头发如果彰显个性的话,这青年就是个性格刚硬的男人。谢橘的手指细细地在他的发丝之间梳拢着,她细腻的手指跟粗硬的发茬相触,那触感太过鲜明,谢橘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的。她吹到他耳朵旁边的时候,发现他的耳朵后面有个半指长的疤痕,手指不由得一顿,关了吹风机问:“这里是怎么回事儿?”陆思麒没有回答。谢橘的手指按在那个疤痕上,轻轻地碰了碰,她感到随着自己的碰触,陆思麒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谢橘盯着那红润,又看了看蹲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僵硬的肩膀,突然微微弯下腰,凑近了他的那道疤痕,说话的时候,呼吸吹在他的耳朵上:“这条疤痕是怎么回事儿?”陆思麒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整个人动也不动。谢橘看他不动,唇角勾了勾:“是小时候跟人打架打的吗?”陆思麒隔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声音有些嘶哑,而且带着一丝僵硬的隐忍:“不是。是小时候我、养的猪走丢了,我出去找,不小心掉到沟里,被树枝刮的。”“猪怎么还会走丢了呢?我家也养猪,猪不都是在猪圈里吗?”陆思麒没回答,他的头呆呆地怔着,任凭她的手在自己耳朵后的疤痕那里搔,他的脑子嗡嗡地,几乎什么都想不清楚,就只有她细腻的、散发馨香的手指在自己的耳后,距离如此之近,他微微侧过头,就可以将脸颊挨在她馥郁芬芳的手腕上……但是他不但没有将脸颊挨在她的手腕上,甚至头还微微地垂下,耳朵上的红晕颜色越来越深,好像发烧了一样,隔了好一阵才低声说道:“我家没有猪圈,我小时候,猪跟我住在一起。”谢橘的手指原本轻轻地触在他耳朵后面的疤痕上,听了这句话,突然用力捏了他的耳朵一下,捏得陆思麒“啊”了一声,吃痛地仰起头看着谢橘。他见谢橘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带了怒气,像是嗔又像是开玩笑地说道:“哦,你跟猪睡在一起啊?”说完这句话,她将吹风筒轻轻地放在洗手台上,转身出去了。陆思麒一直等到卫生间的门发出哗啦一声,才明白谢橘的意思。他急忙站起身来,将吹风筒收好,有些着急地追了出来,对着已然躺在床上的谢橘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谢橘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他显然十分着急,凑近谢橘的床边,声音里的着急如果有形有质,这会儿就已经死死地扒在谢橘的身上了:“我、怎么可能把你跟猪比呢?你比、猪……多了。”谢橘翻了过来,黑眼睛盯着陆思麒:“我比猪怎么了?”“没、什么。”他这么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似乎生怕谢橘不信,甚至矮身蹲在了谢橘面前,目光跟她同一水平线上,跟她仔细地解释道:“我家小时候没有猪圈。其实也不光是我们家,我们那儿都一样,猪是最值钱的家当,谁都不舍得让猪住猪圈,怕丢了。我——没有把猪跟你放在一起比较的意思——”“我也没有那么想啊?”谢橘慢条斯理地说道,眼睛始终看着他,唇角有似有若无的笑意,只不过陆思麒这会儿垂着头,他看不到。“我只是好奇罢了,是你自己想多了。”陆思麒心想绝对不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她不肯承认也好,她这样尊贵的性格,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跟猪相像呢?“其实我家也是养猪的。”谢橘对他轻声说道。陆思麒并不知道谢橘家是干什么的,他只知道她家特别有钱,极其有钱。“我们家是卖猪肉制品的,农场里养的最多的,就是猪。要说起猪来,我比你熟多了,别看你小时候跟猪一起睡,这方面我的知识比你一点儿都不差。”陆思麒点头,眼睛抬了起来,看着在养猪这件事儿上,也要跟人一较长短的谢橘,唇角微微勾了勾。“你知道猪的一生,要打多少支疫苗吗?”谢橘问他。陆思麒摇头,他连人要打多少支疫苗都不知道,别提猪了。他其实对这些知识也并不感兴趣,只是这陌生又安静的屋子里,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讲,都十分生疏,只有谢橘的声音是他略微熟悉的。他听着她的声音,内心会有一种熟悉的、亲昵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很舒适,所以他随便她发出声音,她嗓子里发出的任何声音,他都爱听。她说猪他爱听,她说鸡鸭鹅猫狗兔子,他也爱听。“要打这么多——”谢橘伸出手,在他面前比划了几下,“这样大多数的传染病才不会得上。”“你还管这些吗?”陆思麒问她。谢橘:“当然要管了,这是大头儿。每年农场里我都要派专人负责这件事儿。你不知道大规模的口蹄疫猪瘟,会导致猪肉价格上涨吗?猪肉价格上涨,我就很难赚到钱了。”陆思麒嗯了一声,隔了会儿,他说:“难怪你懂猪。”“我小时候还养过呢。”她笑着说,眼睛有些亮:“在我爸妈的老家,暑假的时候养了好一阵子。”陆思麒看她用在自己熟悉的声音,说着养猪这样的话,心想她跟她爸她妈一样,跟自己说这些他们显然不常谈及的话题,都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拘束吧?是一家思虑周道,待人得体的人家——他在心里感恩地寻思。陆思麒抬起头看着谢橘:“你就算养猪,也会做得很好。”谢橘有些讶异,心想他不是个会拍马匹的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么说?”陆思麒似乎有些不敢跟她目光对视,微微侧开头答:“我总觉得你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很好。”谢橘听了,忍不住失笑,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明显比自己年轻得多的脸,心里明白他会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他只看到了自己能力光鲜的一面,在商海里挣扎搏命的时刻,他没有见到罢了。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她还是高兴的,又因为知道他其实拙嘴笨舌并不擅长说场面话,刚刚的发言是讨自己欢心也好,是真心话也好,都挺招人爱听。她就笑了,眼睛微微闭上了。陆思麒看她闭上了眼睛,立即起身去关了大灯,绕到床的另外一侧,隔了一会儿,弹簧床微微一沉,他躺了上来。然后床头的灯熄了。谢橘在屋子黑了的那一刻睁开眼睛,床上多了个人,还是个陌生人,这种生疏感让她一时睡不着。她刚要翻个身,就听见身后陆思麒低声问道:“你肚子还疼吗?”谢橘低低地嗯了一声,顺势躺平,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闭上眼睛说:“有点儿难受。”她的话音一落,身边的床就动了动,陆思麒的身体凑了过来。他的身体离得很近,白天的时候对陆思麒身体的体温她还不甚敏感,但是到了晚上,在这张床上,她却突然发现他身体的温度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