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的精神气力恢复了些,今夜他已不敢再睡,便靸上鞋,打算出殿走走。
孙福连赶紧跟上去,慕安走得奇快,他不得不小跑着跟上,“陛下,外头打了明雷,眼瞅着就要下雨了,还是别折腾了,当心冻着身子。”
慕安不听他的劝,执意走出了嘉和殿。转眼间一溜跟班的奴才都聚集起来,跟在了慕安身后。大雨从天而降,如天神用瓢泼水一般,孙福连撑着硕大的油伞,亦步亦趋谨慎小心地护着慕安的身子。
走出去好远后,一直沉默的慕安才终于开口,“孙公公,屏退其余人,朕有话问你。”
孙福连愣了一下,接道,“这么黑的天,还是叫侍卫们跟着陛下稳妥。”
“按朕说的做。”
孙福连只好照办,挥了挥手,一声吆喝,那些跟在他们身后的侍卫宫人就都退出了数步开外。
“孙福连,长久以来,朕都知道母后对你青睐有加,想必很多事情她老人家都会告诉你吧。”
“太后金贵之身,老奴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若说得到太后青睐,实在是老奴的福气。”孙福连不清楚慕安的意图,只能谨慎回答。
“休要与朕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言,朕且问你,母后之死究竟为何?!”
又一声响雷炸在耳畔,伴着慕安的问话,孙福连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不敢抬头去看慕安的神情,但他猜得出,如果他遮遮掩掩,那慕安会比这天上的金雷还要可怕。
他将一切都坦白了出来——有人企图毒害太后,太后将计就计嫁祸给慕封,自取灭亡。
慕安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在听到这一连串的真相后不能自持。都是他自己没用!是他年轻之时太过心慈手软,无数次地放过慕封,无数次地给他机会加害于自己!他就算有治国之才又有何用?做不到铲除异己,就只能被异己所害!
慕安攥紧了拳头,数点飞雨溅落在他的袖口,打湿了上面的龙纹。
他的眼前还有一件更加棘手的事情,那就是戊庸城的慕家。如今的宫廷里,只有他一人知道戊庸的慕家才是高祖留下的正统血脉,他该如何处理这个家族才不致打草惊蛇呢?他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也必须要选好忠于自己的下属去办这件事,否则稍有不慎,乾坤颠覆。
深思熟虑间,慕安已经走出了很远,那些侍卫宫人都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不敢怠慢,也不敢太过上前。慕安停下脚步,见雨势变大,便问向孙福连,“这附近是哪座宫殿?”
“回陛下的话,前面不远就是白主子的清雅殿了。”
慕安略微沉吟了一下,“白芷。”似乎自他登基以来,白芷就称病歇养在清雅殿内,他又忙于国事,平时只能抽出一点工夫去看看皇后和宁嫔,也就再无时间顾及她。既然上天安排他走到了这里,不如就进去看看,慕安吩咐了一句,孙福连立刻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随从都跟上前来,摆驾清雅殿。
“圣上——”
孙福连抬高了声音正要通传,却被慕安止住,“不要高声,别惊了睡着的人。”
说着他抬起手腕,沉稳地叩响了清雅殿的院门。
高大的铜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细缝,里头的小厮睁着迷蒙的睡眼,只看到外头静伫着一位浑身湿透的年轻男子。
“谁呀?这么晚了。”雨声噼啪,时不时还夹着小米粒般大小的冰雹,砸的脸上微疼。小厮十分不耐烦,问话间,又打了一个哈欠。
白苏抬起头,望着暗暗的牌匾,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请问白決公子是否在贵府?”
小厮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了白苏一番,音调高了几许,“你是谁?找我们大少爷做什么?”
果真如此!白苏暗惊暗喜,与她一见如故的白決真的是白家人!
“劳烦兄弟帮我通传一声,我想求见你们大少爷。”白苏拱了拱拳,对这个小厮十分礼貌。
小厮挥了挥手,“大半夜的,人都睡了,明儿再来!”语毕他就使了劲儿,打算关门。
“等等!”白苏猛地抵住铜门,铜门上传来的冰冷让她一阵寒颤,她抖着声音严肃道,“我是太医院的人,太医院里出了大事,上头让我立刻来见白決。”
小厮一听,对方提到了太医院,他立刻不敢怠慢,匆匆跑进府去。
白決已经睡下了,他听闻太医院出了事,连忙披起长衣,撑着伞匆匆赶了出来,想探个究竟。
小厮走后,白苏退后了几步,走下台阶,任由大雨一遍遍冲刷着身子。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大铜门上的牌匾,心中翻涌不停的热浪早已将寒意驱散。
白府。
京城首屈一指的医药世家,令父亲魂牵梦萦的家。
她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