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想选的路吗?
如果是他选的路,前途璀璨,繁花似锦,他为什么犹疑?
就在程写卿也以为他不会再多说的时候,这家伙突兀地清了清嗓子:“其实……”
“留与不留,去与不去,终归是自己的选择。”
“我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也无从代替你选择去留,如果故人不能让你释怀,最终如何选,届时,你可以谁也不听,谁也不管,这是你的决定,亦是你的自由。”
“我不怕阻拦,况且,你不会拦。”
剩下的将言未言,将尽未尽。
未能宣之于口的千言万语,就让它们永远带着“将”和“未”,藏入囊中。
“姐姐,就这样放他走?”楚离的声音近了,近至身边,他一直乖巧地等候他们说完,方便最后补两句,安慰程姐姐。
程写卿面色平静地目送裴行遗,神色里有说不上来的东西,眼眸夹杂了少许浅淡的无奈。
“……嗯。”她慢慢地收回目光,垂头,凝视着脚旁最平常的碎石。
没什么可看的。
程写卿示意楚离继续引路。
领路的蛾子终于迎来再次大展身手的机会,奋力扑扇翅膀,可惜还是一如既往的笨拙,于是飞得愈加惊险。
一切被拨回原位,寻常得仿佛只是无意间回首,再回首,自始至终没有人离开。
没有分歧,也没有告别。
程写卿少语,虽有问必答,但言不对题,答非所问常有。裴行遗顺着她,加上自己也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即使相伴日月渐长,也说的不多。
楚离就不一样了。
楚小哥去的早,睁闭刹那,但直至合眼前的记忆,程写卿还不是这个性子。
楚离语气哀怨,做煞老成,不过人贵果敢,想什么就说了,何况程写卿还端着“姐姐”的名头。
“你怕我们害他?”楚离的语气似是不解。
“不然?”程写卿偏头。
楚离一怔,像是不曾预料她会说得那么直白。
“开诚布公,裴公子有备而来,你们又何尝不是?”
“我不入柳家,是因为知道有人在等我。鬼煞、死物、怨灵,视我为最后的希望。可我做不到,我不是任何人的希望。”程写卿狠狠地甩过袖子,觑起的眼里含着少有的深重的愤怒。
浮幸之中的情感是蒙了层窗户纸,底色灰白,迷离的大雾覆在上头,只有虚化的无措和茫然。
不知来处,没有归处,靠在这样荒谬的情感把一个长久失心的人推到至高,又狠狠地推落,但求一个速死。
不比现在。
程写卿的怒气像被捅破了,隔着破口,压抑了多年的憎恶和绝望疯狂生长,如野草一般噬咬最后的秋意。
“没有人能是谁的希望!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懂呢?”程写卿咬住下唇,她的面色凶狠决绝,和魑魉山传闻里孤高清冷的神女判若两人。
“为什么!”
“为什么不懂呢?”
她反反复复地问,仿佛发了疯,声音却逐渐颤抖,越来越轻,到最后连楚离也听不清了。
“柳家,什么禁术,什么人契,当初就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凭什么镇灵,柳家这些亏心的东西,凭什么拿来……”
“姐姐。”楚离轻轻唤她。
断断续续的人声传到耳畔,程写卿好像勉强找回理智,她忽然垂头,深深呼出一口气,语气诡异地柔和下来,如同突然泄了气:“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