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红砖铺地的老房子,连床,都是那种老式红木床,雕花床肚上,是鸳鸯戏水、喜鹊登梅的木浮雕。床边是一张梳妆台,漆成喷花暗红,梳妆台正对墙上,有一个半米见方的相框,里面镶的,都是一张颇有年代的老照片……
区元突然眼前一亮,指着相框里一个扎着辫子的黑白女孩问周莫如:&ldo;这是你吧?什么时候照的?是仿古照吗?&rdo;
周莫如低下了头:&ldo;那是我妈。&rdo;
&ldo;天,天下竟然有长得如此相像的母女!对了,怎么我来的时候只见你爸,不见你妈?&rdo;
&ldo;你……&rdo;周莫如想说什么,又噎住不说,&ldo;你忘了,我早跟你说过,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rdo;
&ldo;哦对不起莫如。请你相信我,请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回忆起来的,我不信我就这么窝囊,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莫如我……&rdo;他又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周莫如眼睛一红,说了一句&ldo;你好好休息吧&rdo;,便掩脸走了出去。
区元恨自己的嘴巴太不争气了,狠狠地扇了它两下。
周之愠又在客厅上凝神练字。
&ldo;爸,你肾风发作,就不要老站着,去躺躺吧。&rdo;
周之愠回过头来,脸上浮出一丝幸福的笑容:&ldo;没事的周妹,我跟你说过,那是阵风。人老是躺着,就会老得快,再说,练书法既能养心,也能治病的,你看,我的字是不是又有进步了?&rdo;
正说着,门外一个声音说:&ldo;周妹回来了么?&rdo;
门一开,原来是惠天婆来了。
周莫如跑上前去,叫了声&ldo;阿婆&rdo;,便接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ldo;没事,没事,周妹,你回来就好。&rdo;惠天婆拍拍她肩膀说。
&ldo;阿婆,你怎么知道我来了?&rdo;周莫如问。
&ldo;是我打电话到佛堂说的。&rdo;周之愠走上前来说,&ldo;我想先告知天婆一声,没想到她等不及,自己下山来看你了。&rdo;
惠天婆转过头,看到愣愣地站在一边的区元,笑着问:&ldo;怎么了区大记者,不认识我了?&rdo;区元尴尬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点头。他竭力控制自己,尽量不要开口说话,一开口,又刹不住了。周莫如眼眶一红,低声说:&ldo;阿婆,过一会我再告诉你,你坐,我来泡茶。&rdo;
&ldo;不用了周妹,我下山来,主要还是要去市场买些香烛什么的。你们怎么安排?还是住到佛堂里去吧?那里空气好,也清净,有什么话,说起来也方便。&rdo;
区元站在一边,听着他们用本地话叽哩咕噜地说着,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他看着这个慈祥的老太婆,总觉得有点面善,看起来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在我上次来的那段时间里,她应该是为我做了不少事的……
柯明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他一进周家的门,便差点与匆匆而出的惠天婆撞了个满怀。惠天婆抬头一看,愣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ldo;哦,是柯先生吧,你也来了?&rdo;
&ldo;是啊,我载他们来的,又来麻烦你了老人家。&rdo;
&ldo;说什么话,周妹的事,也是我的事。&rdo;
&ldo;你要回佛堂去吗老人家?&rdo;
&ldo;是啊,我不能离开太久。&rdo;
&ldo;那这样吧,你稍等,我开车载区元和你一起上山。&rdo;
&ldo;那敢情好,我刚跟周妹说了,还是住到佛堂里方便些,这里人多嘴杂的。&rdo;
周莫如看了看父亲,周之愠一努嘴:&ldo;去吧,都去吧,也好互相照顾。&rdo;周莫如咬了咬嘴唇说:&ldo;这样吧,柯先生,你跟区元先上山吧,我父亲身体不太好,我明天再上山。&rdo;
区元坐在车里,一路上不停地东张西望,嘴巴也说个不停:&ldo;这些巷子看起来很熟。对了我想起来了,这里要不是我梦见过的地方,就是我真的来过了。你们瞧,瞧瞧,前面那路口,上山应该是左拐的,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就说我会想起来的……&rdo;
柯明默然不语。惠天婆皱了皱眉。
在佛堂前面的停车场停了车,区元从车上下来,站在山门前面,看着&ldo;水月精舍&rdo;四个字,竟然沉默良久。
&ldo;怎么了区兄?&rdo;柯明关心地问。
&ldo;这四个字,我印象太深了……&rdo;
&ldo;是吗?太好了区兄,你恢复得很快啊!那么,跟这里有关的一切,你都能想起来吗?&rdo;
区元摇摇头:&ldo;还不行,模模糊糊有一些,但还是乱……&rdo;
&ldo;算了,那别想它了,顺其自然罢。&rdo;
三人进了佛堂,区元走得很慢。几乎每走一步,都像在极力辩认着什么。惠天婆走到他旁边,指着客舍的方向说:&ldo;区先生,你住过的地方,你走后还没其他人住过。你记得哪一间吗?&rdo;
区元不说话,突然大踏步向前,径直走到一间客舍着,手一指,兴奋得像一个小孩一样,肯定地说:&ldo;就是这一间。&rdo;
夜深了。
周家老屋里,周莫如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睡前,她刚刚用热水给父亲洗了脚‐‐以前,周之愠还没带她去广州的时候,她隔三差五都会为父亲洗一次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