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微微沙哑的嗓音,说不出的怪异。一瞬之间,冷汗唰地浸湿了杜洄的后背,他暗叫声不好,灵讯还没发完,残余的字迹犹然可见,若是叫他看到了……一双因惊恐而微颤的眼珠,与另一双浊黑如井的眼珠,目光一触即分,皆缓缓向摔落一旁的玉符移去——电光石火之间,竟闻劲风又响,天霄倏尔洞开一掌光明,随着风声,一袭翠衫飒然而降,山雨冷澈气息劈开诡谲的妖氛,元无雨收剑站定,疾行中翻飞的衣摆悠悠垂落,地上的玉符这才窜出一道碧色灵光,将迟到的留语传递过来,宛若一句无声的开场白:“我来了。”“……”舟上二人却呆若木鸡地望着他,半晌寂静之后,猛然爆开一声大叫。“元师伯!”哀嚎的自是杜洄,堂堂玄妙峰首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去,大抵从未觉得这位一向目中无人的好师伯如此可亲,两臂一张,就要抱他大腿,元无雨轻身闪过,叫他扑了个空,蹙眉向仍站在远处的另一人道。“逊儿,你怎么样?”杜洄忙道:“元师伯,此事有些——”他一句“蹊跷”还压在喉咙里,那一路上石像般异样的宁逊,死气沉沉的眉眼却一瞬活转过来,亦快步上前,声色如常道。“我没事,师父。”“你,等会儿,你……”杜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而元无雨眉心微地一挑,竟似被取悦一般,全未察觉不对,径自向二人道。“你们恐怕入了幻障,一直在原地兜圈子,凝心定神,我带你们出去。”片刻后,杜洄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坐在船舱中。空翠山主亲自驭舟,外面已用不上他……事实上,外面那对师徒的氛围,也让他直觉还是不要凑热闹为好。只闻元无雨冷冷道:“给你发讯,为何不回?”宁逊从袖中摸出玉符,歉然道:“对不住,师父,玉符或许是损坏了,弟子没收到传信。”通信玉符何其重要,自然是坚牢非比寻常的法宝,元无雨取过一瞧,看见上头一道近乎贯穿的裂痕,显然遭了重击,诧异道:“怎么损坏得如此厉害,是梦死城中那天魔所击?”徒儿或许是有些羞惭,顿了顿才答:“是。”元无雨心中一紧又一宽,将玉符交还他道:“玉符都能打成这样,那一击没落在你身上,是幸事。回去给你换个新的,在此之前,别离开我身边。”“是。”徒儿的声音便微带了些笑意,二人分明已离得很近,他却又往元无雨处挪了挪。元无雨瞥了一眼二人近乎挨在一处的衣袖,难得地没将人推开,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好像有点儿熨贴,又有点儿鼓胀。想起徒儿先前不听话的倔劲儿,气性正要卷土重来,目见眼前人熟悉的乖顺模样,却又自顾自撒净了。他轻哼一声:“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师父莫生我的气。”袖子微微扯动,仿佛正被谁攥在手心。“还想到哪儿去?”“弟子不想到哪儿去了,师父洞府前栽的花,不知还有没有人照料。”元无雨这才满意,侧过头看了徒儿一眼,踌躇片刻,终于说出口去。“逊儿,你……其实,我从未想过再换个旁的谁做弟子,往后,弃师的话不可乱说。”“是。”徒儿温驯地垂着头。轻薄如纱的云雾从二人身畔缱绻流过,元无雨放眼望去,所见仍是无尽海面,四周景色依旧没有变化。他目光一凝,暗道莫非这迷障凭自己的修为,竟压制不住,心中渐觉麻烦,扬声叫道:“杜洄?”“哎!师伯吩咐。”青年的脑袋从船舱中探出。元无雨问道:“此间境况,可曾传信蓬莱?”杜洄答:“已向芳机真人传信,还没有回复。”当下虽是鬼打墙般找不到出路,但玉符仍能通信,说明尚未至虚无境界,他能依靠玉符寻来,蓬莱自然也能。思及此,元无雨略略放下心来,说道:“此处有些怪异,不必惊慌,且先静待蓬莱处置。”如此深妙的幻障,或许是东海之中的高级秘境,若说强行斩开也未尝不可,只是这秘境地处蓬莱辖地,他却不能随意损坏,只道先按兵不动,事情危急时再动武也不迟。念头既定,元无雨转头向徒儿道:“歇息片刻吧。过来,我还没好好看看你的伤。”……飞舟穿梭在无尽云海,依照凡间时辰,已到了日落时分。云雾茫茫,看不见日月,幻障之中天光却愈发暗淡,空中风流亦混乱起来,飞舟不时颠簸,元无雨放缓行船速度,令两名弟子提高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