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已有弟子察觉动静,抬头望来,谢胜在旁道:“两位师兄,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杜洄说:“去择金台,我师父有个弃置的小山洞,平日没什么人过去,安静得很。”两人说着,便动身欲跳,剩下那个却坐着没动,两人目光再度汇聚一身,宁逊无辜地眨眨眼,一手指着树下的兵器架道。“我的活儿还没做完。”……空翠山那位被贬为杂役的前首座,与玄妙峰首座弟子聚众斗殴,从树上双双跌下的消息,一时间以压倒性的讨论度盖过纷飞流言,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凌苍弟子茶余饭后的笑谈。“噗……”杜洄脸上发红,难为情地嚷嚷道:“师父,别笑了!”“噗……”玄妙山主应无尘以手扶额,袖子遮住面容,只能看见她的两肩不住抖动,强抻着声音道,“做什么跑到树上打架?掌门师兄听到消息吓了一跳,为师趁机摸了他三颗白子,他竟没瞧见。”杜洄的注意力顿时转移:“赢了?”应无尘理理袖子,肃容道:“赢了。”“七胜二百三十负,嘿嘿,师父,你对洞霄真人的胜率,还是不足我对宁逊的十中取一。”“为师比你年长五十二岁,你再输宁逊五十二年,说不定还不如我。”“就不能盼你徒弟有点儿长进!”……宁逊站在思过堂一侧,本以为要来挨罚,未料听了半天,这对师徒只是插科打诨,话题还扯到了自己,倒叫他不知道该不该谦虚两句,欲言又止之际,应无尘终于转眼看来,同他道。“不必这么拘谨,宁逊,空翠师兄不会过来。他昨夜离山,这会儿还没回来,你俩没事就散了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下回别在树上打架,那棵树比掌门岁数还大呢。”两个年轻人满面羞惭地认了错,并排往外走去,思过堂中阴冷,纵然玄妙山主替他俩拾掇了烂摊子,杜洄仍是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同宁逊道。“幸亏元师伯不在,我可怕死他了。”以元无雨的性情,哪怕没有外出,又何曾管过这些闲事。宁逊心中想着,口中只是附和:“是啊。”“他不在山中,你竟不知道?”杜洄忽然想起什么,奇道,“说起来,今早你不是还去请安了吗?”“哦,我在外面问安,只以为是山主没有回应。”杜洄闻言,诧异地睁大眼睛:“然后你就那么去了演武场,一门心思地干活?”“嗯,然后无端被你一拳打下了树。”“不是,”杜洄道,“宁逊,你确实不大对劲,照常元师伯少看你一眼,你都该心慌意乱,不停走神,然后剑脱了手输给我才对。”天知道杜洄刚刚在他师父面前炫耀的“胜率”都是怎么打出来的。宁逊心中一叹,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怎么,想试试我现在会不会输给你?”杜洄登时往侧里撤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还打?掌门真人都把我师父派来训话了,你是不是真想惹她发脾气?”宁逊却不由他跑,一把揽住他的手臂,往择金台方向拖去:“再陪我练两手吧。”他说着,话音忽而一顿,面色随之沉下,又轻声道。“不是好奇,我为何要自请看守演武场么?”“不是好奇,我为何要自请看守演武场么?”宁逊说罢,杜洄连挣扎都忘了,真心实意地疑惑道:“难道不是因为你脑袋有病?”“……”宁逊道:“陪我过两招就知道了。”“诶诶,不许公报私仇啊——”择金台是铸剑之地,除了择剑大比能热闹几天,平日里往往空旷无人,两人再次分立于山台两侧,大比之景还历历在目,宁逊轻轻吐出口气,向着满面疑色的杜洄扬起一个笑容,这一次是由他开口。“杜师弟,请指教。”他手中拿的是演武场随手带出来的普通铁剑,杜洄犹豫片刻,道:“真要打?我换把剑。”“不必,用折流就好。”宁逊才要摆出起手式,想了想,却又收起架势,道,“你先进招。”杜洄两条眉毛打了个磨担秋千,伸手将环腰的软剑一抽,二话不说,剑花如白蛇,已当空凌厉咬来。宁逊目光凝住敌人来势,手中铁剑振开,仿佛仍习惯性地想使旧招,手臂抬起时却滞了一滞,反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转守为攻,径自迎上“蛇头”。杜洄双目一睁,这临阵变招并非凌苍剑法,以刚击柔,将剑直直送入“蛇口”,非被绞死不可,更不是什么上乘的妙着。如此自寻死路般的应对,叫他一时竟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位玄妙首座的“阴险剑法”之所以在比武场上胜绩骄人,正在于哪怕心中迟疑,剑也毫不犹豫,抓住破绽,便绝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