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瑛知道她没说实话,也懒得追问,只感叹道:“你爸爸确实脾气不好,对谁都一幅看不起的样子。”
“怎么了?以前的事还放不下吗?”
“不是放不下,只是如果……”谭瑛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事,他们都心知肚明。如果他们当初没有因误会被拆散,兴许现在已经是一对夫妻了,为了孩子、家庭、事业、年底的度假安排,说一些很琐碎的话。
晚餐后,谭瑛送金善宝回酒店。路上无端一阵风起,金善宝在前面走着,吹得长发飞扬,裙摆飘荡,落在谭瑛眼里,有一种捉摸不定的诱惑力。
谭瑛一路把金善宝送回房间,她请他进去坐坐。他犹豫了片刻,低下头,前一只脚已经踩在地板上,后脚却还留在外面,灯光在皮鞋头照得锃亮。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把前脚撤了回来,与金善宝隔开些距离,彬彬有礼同她道别。
金善宝也不强留,只微笑着关上了房门,嘱咐他路上小心。谭瑛站在走廊里,望着地毯道花纹一路向外延伸,心底反倒空荡荡的。这一层总统套房住的不多,暂时没有人经过,谭瑛就带着点赌气,抱着膝盖蹲坐在走廊上。
他隐约有些期待,可对这期待的结果也只有一种朦胧的预见。等待的过程是最美妙的,一切都悬而未决。终于,门开了,金善宝见他没走也是微微一愣,神情从容,伸手把他拉进了房间。
谭瑛等进了房间才发现金善宝住的是个双人间,可谓早有预谋。他也没有多少受蒙骗的不满,只是无奈摇摇头,清楚自己是走不掉了。金善宝的手骨节凸起,有些像男人,握手时很有力。她一把攥住他的手,也紧紧抓住他的心。
第二天醒来,穿上衣服,他们各自占据一边的床,拿着手机处理公事。谭瑛这头有三个电话和二十条微信,看着唬人,但他已经习惯了,重要的事不算多,大多可以摆着后天的工作会上一并处理掉。有两个人事调动,要和别人商量一下。剩下的就是家里的事。他和林棋虽然有婚房,但还没有正式结婚,按照迷信,就没有正式住在一起。他彻夜未归也就没有报备。林棋也没有起疑,只是发来四五张花束的照片,让他选一个颜色,婚礼时摆在桌上。
谭瑛回她道:“按照你喜欢的就好。要不然就全甩给婚庆公司好了,他们比较专业。反正我也不懂这个。”不懂、不会,这是老实人最好用的一个借口,尽管把事情甩给那些懂的会的人就好。
在订婚前劈腿,虽然有些出格,但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波澜。结婚前,男人无论怎么玩,名声上总有可回转的余地,不少人就吃浪子回头的一套。可一旦结婚,不管男女都不得不收敛。原本再普通的菜,限量供应后就格外可口了。
于是,结婚前一本正经的人,越是临近婚期,反而玩得越疯。谭瑛认识的一位工程师,只谈谈了一次恋爱就订婚。结婚前一个月去泰国,染上艾滋才回来。
谭瑛当初听了这故事决定不可思议,现在却有点感同身受。结婚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而是一种缓慢的精神上的挤压。见家长、请吃饭、买婚房、装修、选婚庆公司、确定宾客名单,光这些还只是大的,细小处的折磨更多。婚纱照拍得脸显胖,改不改换一家?请柬上谁的名字在前?布置现场的应季鲜花不够了怎么办?派对的甜点里有芒果蛋糕,有客人过敏,要不要更换?
林棋这样好的脾气,有几次都险些红脸,谭瑛也忍着脾气安抚她,才有惊无险度过这些波折。如果单是为了爱情结婚,婚礼是可有可无。可他们的婚礼是为了结婚而结婚,起到宣告天下的作用,不得不忍耐爱情在婚姻中磨损。谭瑛对林棋还能忍耐,可对丈母娘林太太已经是忍无可忍了。他又不想同长辈吵,只能尽量避开她。上海最让人厌烦的三样:天气、房价、丈母娘,他终于全领教过了。
谭瑛躺在床上叹气,自言自语道:“结婚真的太烦人了。说真的,我都不想结了。”
金善宝不耐烦道:“那你别结啊,又没人逼着你。”
“我也就是说说啊。”
“别在我面前说这种废话,我懒得听,我又不是你老婆,我们现在叫出轨,说得难听叫狗男女。我高兴过了,你也可以滚了。”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她算是明白了丈夫为什么要出轨,对象好坏不重要。那一丝背德的刺激感,把精神绷到最紧张处再松开,就让人神清气爽。
谭瑛苦笑着摇摇头,觉得她说话未免太直白,可就是这种硬邦邦的傲气让他觉得鲜活有趣。说到底,是他太喜欢冒险了。他总是怀念手心微微冒汗的感觉。他问道:“就这么结束了吗?”
“我们是偷情,你还想要怎么样?说实话,你昨天也就那样。下次再看情况吧。”
谭瑛听着有些悻悻,面子上不太挂得住。
“我就要搭明天的飞机走了。”她起身披上外套,踱步到阳台,俯瞰浦江景色。今天的空气不算好,天色是一种死寂的白,但就是这样隔着毛玻璃的风光也是不少人一生的奢望。
“那就再不见面了?我会想你的。”
“这要看你,我们家的发展重心准备移回国内了,我在香港也有房子,以免见面的机会有很多,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再见我。”
谭瑛忽然带着挑衅的眼光看向她,问道:“我要是给你发婚礼请柬,你敢不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