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有你这点胆子倒好了,那我也不结婚了。”
“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结婚没意思。”
柳兰京酒意未散,斜坐在沙发里,咯咯发笑道:“那好啊,你干脆别结婚好了,和我私奔算了。”
“那好了,你等着我,一会儿来找你私奔。”
“这个不着急,你有空帮我找一下我的手帕,我妈给我买的,原本放兜里不见了,是不是掉在喷水池里?”
谭瑛问道:“是不是灰白格子,绣着一只燕子的?”柳兰京点头,谭瑛敷衍道:“那估计是掉在外面了,我有空问问工作人员。”他神色黯淡了片刻,这块手帕他刚才擦身而过时,见林棋攥在手里。
谭瑛从柳兰京房里出来时,正巧撞见苏妙露来找人。谭瑛劝她安心,避重就轻道:“他喝醉了,我扶他到房间先睡了,你去了容易吵醒他,先去大厅里参加晚宴,结束了再找他也不迟。”
苏妙露勉强让他说服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谭瑛忽然觉得身心俱疲。酒店里禁烟,他只能去露台边上抽了一根。他望着夜风撕碎那一缕白烟,忽然觉得人的一生也不过如此。
谭瑛知道柳兰京不喜欢林棋,如果真喜欢,就不会是现在的态度。林棋是单相思,倒也很正常,毕竟柳兰京确实惹眼,她再怎么躁动,也一样是要结婚的。规规矩矩嫁进门,生个孩子,三年五年后还是人人称赞的好太太。谭瑛的一贯态度是妻子是用来生活,不是用来爱的。他倒也不吃醋,只是心底不是滋味,像是买了个包装漂亮的蛋糕回家,打开一看,离保质期还有两天,总有些别扭。
不过也不意外,他隐约听到过风声,说林棋过去脾气很野,惹出了事才收敛,在精神上当清教徒,现在不过是她压抑本性了。关键是让她一辈子压抑下去。
谭瑛对柳兰京的态度很复杂,轻视又嫉妒。其实他对柳兰京已经没多少友谊,少年时代的意气之交,做不得准。柳兰京读书时就聪明,在国内是跳级读的小学,后来为了不耽搁他才送出了国,倒不是像外面传言的那样是父母不喜欢他,反而是寄予厚望。但他的性格因此古怪了不少,没日没夜地哭。谭瑛去加拿大,名义上先学语言,再读预科,其实就是陪太子读书,那一年半的钱就柳家父母出的。
当年留学可不比现在,中产阶级都能随意把人塞出去。高中,大学,研究生,每隔一层,难度就翻倍。柳兰京的高中以课外活动出名,为的就是充实简历,结交人脉。可他却是一门心思窝在家里,不是哭得抽抽搭搭,就是蒙头看书。西方社会不比国内,最看不起的就是书呆子。要不是他父母花重金找校友给他写推荐信,他的藤校未必能申上。学的还是数学,明面上看着光芒万丈,真毕业了,前途就是悬而未定,搞研究竞争太激烈,去企业未必施展得开。家里没底子的,很少会出国学这种专业。他也就是仗着家里有钱,到研究生再转变赛道也不迟,总有口饭吃。
谭瑛旁观着,酸得咬牙切齿,觉得自己但凡有他一半的条件,就能向上攀个高峰。在加拿大时,柳兰京比他小,一岁两岁的差距格外明显,他凡事都喜欢跟在谭瑛后头,他乐得当个哥哥照顾他。可是柳兰京一成年,温情底色全撕破了。柳兰京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家里有钱,人又聪明,长相体面,完全不必受生活搓磨。
可谭瑛不一样,他很用功地读书,很用功地工作,才能抓住这一丝机会往上爬。在英国读大学,步行到牛津街不过二十分钟,他去购物的次数寥寥可数。四年里他只回国三次,出去旅游是一次都没有,也没有找过女友。他不留在国外,不少人都觉得可惜。他暗自笑他们见识短,一样是当中产阶级,去华尔街,去硅谷还要顶着个玻璃天花板,还不如回来,撞个头破血流,兴许还能撞出一丝缝来。
回国后,他拼了命创业,加班加到凌晨三点,好不容易事业上小有成绩,可人已经三十多岁了,紧接着又要结婚养育孩子。人生最好的青春,他都过得紧绷绷的,一点乐子都享受不到,难免不甘心。
说到底,成也老实,败也老实。如果可以选,他又何苦要假装老实人,柳兰京这样的日子多潇洒。可不当老实人,他又得不到柳兰京这样的好处。
生活里的鸡毛蒜皮,柳兰京还没领教过,谭瑛已经是精疲力尽了。他的公司刚起步,几个元老已经面和心不和了,干部们在内斗,底下的员工又吵着要涨薪。他的父亲又有糖尿病,家里有个看护还不够,要时刻有人照看着,母亲身体也不好。他急着结婚,一个原因是想让林棋多去照顾他们。可是真的结了婚,林太太那边又不好对付,她是一门心思想拿这个女婿当投资,是要捞尽好处的。可是如果不是为了婚后的回报,谭瑛又何必与她结婚?
光是这次的婚礼,花的钱就远超他的预算。他也不过是花钱买个名声,可金亦元敢在这样的场合闹事,说到底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阶级这条河,还是横亘在他和金善宝面前。他的人生注定要让高不成低不就折磨着。
要说他的位置低,自然不是。他这样的学历,这样的能力,手头还有一家公司,普通人快马加鞭也赶不上,只能仰望。可要说他位置高,在真富豪面前还是小心翼翼的,混不进顶尖的圈子。真正的出人头地,机遇和运气缺一不可。不单是事业,女人也是这样。既要温柔贤惠,又要家境优越,这样的女人是不能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