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露失笑,事情到了这地步,父母各有各的心思,她也无从调解,索性随着他们的心意去了。
她暗地里有种悲观主义的默许,觉得男人总是比女人更想得开。别说是她的父亲,就是柳兰京。将来他们分手了,过上一两个月,她还忘不了旧情,柳兰京估计早有新女友了。
话虽如此,这几天柳兰京向苏妙露求婚的攻势很猛烈,整天用挨踢小狗一样的眼神凝视她。苏妙露虽然不想伤他的心,但这事决不能半推半就。
她背地里找谢秋诉苦,谢秋则是一摊手说风凉话,道:“我觉得柳兰京挺好的,别人杀猪盘里骗子的条件都没他好。你到底不满意什么?”这是违心话,谢秋对柳兰京一向敬而远之。但他们在热恋期,谢秋又承了他的情,许多话便不方便明说。
苏妙露含糊道:“你看,柳兰京的哥哥和小王要结婚了,我再和柳兰京订婚,那我的嫂子不就比我小几岁。多尴尬啊。”
“你会在意这个?你在我面前还不说实话的,不至于吧。”
“瞒不过你,我承认,我在意他有癫痫。他不但是光敏性癫痫,情绪太激动时也会发作。一般他连电影院都很少去,就怕突然发病。看着他发病,我都觉得我的健康像是一种罪过。”
“会这么想说明你爱他。”
“现在是爱,以后很难说。我真的担心认真相处起来,很容易会消磨掉爱意。他这病又不能有孩子,而且年龄越大,情况越严重,吃药可能有用,可能不会。他又很多疑,虽然出身好,但是对钱看得紧,很缺安全感。”
“你也很缺安全感,但订婚是他主动提的。”
“就是他主动提的我才担心,好像从他回国以来,所有事情都是有计划的。先和我同居,生米煮成熟饭,让我父母这里承认。再让我申研究生,要是申请上了,有个名校背景他父母那头也不方便反对了。我知道他是完全为我好,但总觉得被他完全算计在里面。我其实从来没看透过他。”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现在全部的希望都在柳太太身上。她一定努力点拆散我们。加油啊,阿姨,我相信你。她只要表示反对,我就可以为了不伤害母子感情,把这事先拖拖。拖一天是一天。”
“要是柳太太同意了呢?”
“不可能,你没看到她嫌弃我那样。她要是同意了,我给你表演胸口碎大石。”
谢秋苦笑,说道:“胸口碎大石倒是不急,这事情不能一直拖延下去。你知道路易十六和曼特农夫人吗?其实越是有权势的人,越是不在乎伴侣出身怎么样,因为也不需要另一半对自己有帮助。要是柳太太同意,你该怎么办?我的建议肯定是干脆分手好了,一了百了。你不用陪他,抽出空还能和我一起吃个饭。”
换做别人,这话听着是泛酸,可谢秋倒是真心的,她是真想开了。原本苏妙露担心王小年的事对她有影响,一直小心翼翼的。没想到谢秋从家里搬出来,一剪断和母亲的精神脐带,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又恢复了最初温文尔雅,冷静自持的气度。倒像是因祸得福。
毕业后的一段日子,对谢秋来说简直是发了一场臆症,人恍恍惚惚,做了许多荒唐的事,蹉跎了大把时间。她本就不是能创业的人,偏要硬着头皮上马,摔个人仰马翻。创业失败后,工作本就难找,还不愿降低标准,活该没有机会。至于王小年,她第一眼就看不上这人,要是尽早摆出狠面孔赶人走,事情也不至于闹得不可收拾。她醒悟过来,恢复正常的方法就是少受些母亲的影响。
她的前二十年,是让出人头地这四个字绑住了,当不了第一名就是不合格。人才的才字,一横一竖,就是个十字架,把她钉得死死的。可这野心不过是母亲强加给她的,她算是看透了,她和母亲的观念差了太多,再怎么拼命,都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现在谢母拆迁得了三套房,只要不被骗,后半生总是衣食无忧的。谢秋还是留些力气顾着些自己。
谢秋的工作是潘世杰的介绍,在证券公司当资产配置研究员,实习三个月就转正。她的学历和能力,要想当百里挑一的富豪,是有些难的。可想养活自己,总是绰绰有余的。
面试时对方告诉她,“你实习期的工资是税前一万,可能对你的学历来说有点少,希望你不要介意。”
谢秋道:“不要紧,只要你们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我的能力可以配上更好的薪资。”
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房,骑自行车只花二十分钟。九点上班,她每天到八点半才起,不加班的周五还能有闲心坐地铁去武康路喝一杯。她的物欲很低,只要有张床,有独立的卫生间就能过日子。手边的日用品都是在十元店买的,唯一的奢侈就是在周末看展览和演出,闲下来还能读两本书。自由的生活很快意,光是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两周才回家看望母亲一次。谢母误以为她还是在生气,也不敢贴得太近。
潘世杰是公司合伙人的大学同学,谢秋沾了点光,勉强也算是皇亲国戚。她一样也是笔试,面试了进来的,从没有外泄这一层关系,但不到两周,基本同一个楼层的同事都知道内情了。公司里女少男多,没有吸烟室,男同事就躲在楼道口抽烟。谢秋一直走楼梯下去送文件,有一次就听到他们在讨论她和潘世杰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