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恪连忙拱着手点头称是,微微张着嘴和善的向沈谦笑了笑,忙对刘瑜问道,
“刘学谕,这位仲惠兄是……外舍刚刚调进来的?”
“呃,那倒不是。”
州学里的规矩就是在外舍成绩优异才能进内舍,而且还得多次考评才能按批递进,很少有单蹦,如果单蹦绝对不是一般人才,所以像沈谦这种情况很少见,也难怪唐恪会这么问。刘瑜两句话也解释不清楚,沉哦了沉哦才笑道,
“是这样,仲惠今日才来咱们州学,只是暂时听读,等明春再参加学考。他岁数有些小,不过学识不错,你们这些做兄长的还当多照应些才是啊。”
“哦,原来是这样……是是是,刘学谕尽请放心,学生知道了。”
话虽这样说,但当听到‘听读’两个字的时候,唐恪脸上接着就有些不自然了,而其他几个生员也是表情各异,但很明显刚才那种矜持的亲热猛然之间就没了,其中两位甚至颇为鄙夷的瞟了瞟沈谦,虽然当着刘瑜的面没好意思转身走开,可还是微微向后退了两步,大有一副不愿与沈谦共站的架势。
这么明显的变化沈谦如何会看不出来。这已经不是欺生了,而是他们读书人内心傲气在作祟——我们辛辛苦苦才杀进内舍,凭什么你连正式学籍都没有就跟我们为伍!凭什么跟在我们身边偷学问!靠关系进来的吧?无耻!下作!非君子所为!
这局面让沈谦忍不住暗暗一叹,这种事他也没办法,今后的事也只能再说了,反正眼前不能说什么。沈谦想到这里又对各位学兄报以一笑,而众学兄却一个个像是避瘟神似的连忙“呵呵”干笑着微微向后仰了仰头。
气氛发生了变化,沈谦看得出来,大近视眼刘学谕当然也听得出来,他一开始想把沈谦弄上舍去,眼见如此景象,心知别说上舍了,就是这内舍恐怕沈谦也得很长时间才能……还不一定能不能融进去,毕竟这里头不单是学识的问题,还有一个资历在作祟,不过如果让沈谦去下舍实在有辱他的天分,也只能这样了,不管怎么说与人相处也是一门学问,你做不好这学问,就算有本事考上官也不会有多大出息,那……自求多福吧。
不过刘学谕终究对沈谦另眼相看,面前景象尴尬,他虽然没法把强渊明说的那些话说出来,可要是不说点什么,这心里始终不舒服,便捋着胡子沉哦了沉哦道:
“仲惠虽是新来,不过所作文章老夫看了,很有些道行。就是去太学,两年升内舍也不是什么难事,今后分到你们斋舍,你们还当多多切磋学问,互促求进才是。”
“是是是,多谢先生指教。”
刘瑜这么明显的责备加给沈谦长脸,一帮子读书人得傻到什么程度才听不出来?于是在唐恪的带头之下,五六个书生全都弓起了腰。刘瑜见他们这副模样,忍不住“哼”了一声才对唐恪道:
“仲惠刚来,安顿了铺席还得去领袍衫凭牌,各种事实在是多。你是斋长,这些事老夫便交给你了。一定要照应好。”
“谨遵先生所命,先生走好。”
唐恪连忙拱手答应了下来,见刘瑜说完话就往门外走,忙领着沈谦和一帮子同学送了出去。
刘瑜这一走,几个生员的态度接着不一样了,除了唐恪跟沈谦并排站着目送刘瑜,其他几个人都自顾走进了屋去,连一个上来招呼沈谦的都没有。
唐恪怎么说也是斋长,脸面上总得应付过去,见那几位同学实在不给面子,尴尬之下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急忙搓着手讪笑道:
“你看,他们几个也真是,唉……”
“不妨事。”
沈谦已经有心理准备了,那还怕什么,不过看着个子不高的唐恪还真是负责,倒不免对他颇有些好感,虽然看得出他心里也别扭,但还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就算过去。唐恪脸色这才好了些,连忙挥手拽袖地招呼沈谦进屋道:
“仲惠兄还是先安顿安顿,等停当了小弟再带你去领东西。呃,那个谁……对对对,那张空榻就是仲惠兄的,你把上头的东西清一清铺好就是。”
“那个谁”自然就是莫小乙,其实不用唐恪说话他也早就动上手了。他虽然不爱读书,但头脑活泛,手脚麻利,再加上又跟沈谦自小一起长大,虽说原先情况特殊了点,但就算沈谦“好了”,习惯成自然之下他也没有多少特别的感觉,反正就是兄弟呗,比亲兄弟还亲的那种。
更何况人家五哥还会做那种好吃的炒菜,又很有经营头脑,如今都快把他一家人指挥懵了,能不亲吗?而且他爹本来就是让他暂时冒充沈谦的书童来帮着搬搬铺盖,也好给沈谦长长脸面,显得家里阔气,以免别人欺负,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不勤快着点?
沈谦也知道这时候不会有谁愿意搭理自己,好在没人拿那张空铺上的东西说事儿,这就很给面子和有书生气度了,所以干脆也不去找不自在,进了屋便挽起袖子走过去要给莫小乙帮忙。
然而沈谦刚走到榻边伸手弯下腰还没来得及去拽铺盖,与他的榻对着的那张榻上忽然传来了“哧”的一声哼笑,沈谦双眼刚刚往哪里一瞄,就见斜躺在榻上的那个矮胖书生阴阳怪气的笑道:
“仲惠兄可真够体恤下人呐。只是好端端怎的找这么个傻粗大个当书童?他读过书没有?不怎么像啊。”
这番话话音未落,满屋子早已传来了好几处极力压抑的“哧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