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和那位‘罗真’小友接触过了,”沈轶说,“应该已经有自己的想法。”青年们怔忡片刻,再看彼此,某些压在心头的东西开始松动。闻渊进一步问:“大师父,我们觉得其他修士的做法、看法都是错的,这对吗?”兰渡笑了:“对不对的,不是要我们说。”一顿,见青年们还是踟蹰,干脆进一步解释,“照你们的说法,见了那对兄弟之后,你们先是帮他们躲开了大宗门的追击,又给了他们许多用来逃命、护着他们不被旁人找到的东西。所以,对这个问题要怎么看,你们其实很清楚了。”原先只是“松动“的沉重之物,裂开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分明。“可是,“慕笙也开口,“我们只有两个。算上罗问、罗真是四个人,再加上师父们也只有六个人。与我们心思不同的,却是拍卖场上上万修士,还有在外更多人。”沈轶道:“而后呢?”慕笙嘴巴抿起一点,脸上的踟蹰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就算人数再少,我们也是对的。木灵体于人修而言是有异,可丹修与体修、器修与剑修也不是完全相同啊!“修士本就有各种不同体质,更不要说境界之分。罗真与罗问的区别,怎会有他和那些大宗门老祖宗的区别大?——若是哪个凡人如他一样,被抓住折辱,那些宗门总要出来伸讨一二。偏偏他是个能让旁人修为提升的体质,那些本会为人叫冤的正道君子,便要睁眼说瞎话,讲他连‘人’都不是。”越到后面,他越是说得铿锵有力。在场三人都看着他,尤其是距离最近的闻渊。他眼神渐渐柔和,眸光里透着笑意。虽然平日的慕笙总显得低调,不像他,用一场打斗就能吸引所有目光。可在有些时候,他身上又会迸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辉,引得闻渊瞩目。“既然这样,”对小徒弟这番说法,兰渡没说“好”或“不好”,“你们便去书阁,找那本《万物通鉴》来看,其中正有一章提到木灵体。”青年们都是一怔。闻渊:“这本书,不是你日日在看的吗?”慕笙先点头,再摇头。《万物通鉴》是本记载了诸多灵植、灵矿及其他天材地宝的书,内容极全,不少偏门的东西上面都有。这些自是优点。但要说缺点,这本书也有,就是里面东西太多,索引又做得不便。想从中找到什么东西,必须得一点点翻过去。为此,不少宗门、家族在收藏《通鉴》之外,还会特地让人写一本配合的注览。轮到慕笙,他虽不曾看到注览,可往前五年,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以及对学习新知识的渴望。加上筑基之后,他的脑力有一次显著飞跃。把一本《通鉴》翻下来后,不能说对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如数家珍了,只确定一下什么内容里面有、什么内容没有,慕笙还是能做到的。“可我当真不曾看到。”他低声和闻渊说。闻渊自然相信这话,听过了,便与慕笙一起看向师父们。在徒弟俩疑问的目光里,沈、兰承认:“之前有些东西被封住了,现在再看,会有不同。”青年们心中一动:封住?师父他们为什么……既有疑问,他们自然开口。对此,师父们的回答是:“既然你们还没弄清原因,这就不是你俩现在该知道的事。”“……”更不明白了,但对师父们,两个青年是绝对信任的。得了这样的答案,闻、慕虽然疑虑更深,却也没有再追问。等他们看完《通鉴》上的介绍,或许就能明白过来了。困扰两人已久的问题算是放下一半,可惜的是,轻松感还没出现,青年们又记起另一桩问题。他们的视线在师父们之间横跳,其中总有大半时间,是定格在二师父腰上那只手上。这画面绝不罕见。五年相处,就算他们俩很多时候都是自学,或者依靠机关偶人指点,可与师父他们相处的时候依然不少。从前,无论闻渊还是慕笙,都不觉得这画面有异。直到刚刚,一个超出他们对寻常亲密认知的画面出现了。两人偷偷交换眼神。都能读懂对方的意思。慕笙:“你问问,问问。”闻渊:“怎么不是你问?”慕笙挣扎。闻渊眼神也有点儿打飘。这场面照旧落在年长修士们眼中,不等青年二人得出个人选,沈轶已经直接开口,道:“还有什么话,都直接说。”闻渊、慕笙轻轻抽气,心一横:“师父,你们——”沈轶轻轻偏头:“我们?”闻渊:“你们刚刚,那是在?”慕笙:“这不是男修与女修之间才要做的事吗?”沈、兰沉默了。青年们意外地发现,他们那两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师父,表情之中竟然出现了一点空白。“男修与女修?”到底还是沈轶又开口,“自然不是。”兰渡则说:“我与你们大师父是道侣,平日也没有瞒着你们吧?”闻渊、慕笙的表情也开始空白了,嘴唇动一动,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回答二师父的问题,“可从前,师父们从未……”沈轶好气又好笑:“你们是小辈,我们不得庄重着些?再有,虽然没有‘那般’,难道我们平日不亲昵?”闻渊、慕笙听了这话,自然摇头。奈何疑问还在,是:“若只是平常那些举动,我们不也?”可他们俩从来没意识到,两个男修也能当道侣!这话说出来,两个青年都没觉得不对。沈、兰却是欲言又止,难以想象——还以为两个徒弟早就在一块儿了呢。虽然年岁小些,可以他们从前那些经历,情比金坚也不是怪事,旁人没必要置喙。然而现在,这两个却说,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旖旎心思,只是随便搂一搂、毫无杂念地天天亲近?逃仆(60)闻、慕回到九江的第一天,不但被师父们的真正关系震到,也让师父们收获了小小震撼。良久,两人终于又听到大师父的嗓音,是说:“看来从前让你们经的人、事,都还太少了。”二师父似是赞同:“对,以后还是要让你们俩多出去走走、知晓一些外间状况。”停了停,“现在说这些有点早,你们毕竟刚回来。还是歇上些时候,再做打算。”青年们喉结滚动,一起应了个“好”字。却都没动。沈、兰拿疑问目光看他俩。如此视线中,闻渊、慕笙拿出了那个他们事先备好的储物袋。以沈、兰的修为,只需神识一扫,袋子里的东西就会在他们面前无所遁形。可年长修士们并未这样做,而是笑一笑,说:“这就是你们带回来的东西?”“是。”闻渊道,“过往一直承蒙师父们关怀,我和慕笙无以为报,只能于这边角处寻摸些师父们可能用上的物件。”慕笙则负责说明:“里面有一团混沌火,另有灵草若干。师父们平日用的留芳草、报春藤、十里香……里面都有。再剩下的,是闻渊和我一起做的肉干。师父们闲来无事的时候,便能吃上一两条。”沈、兰听着两个徒弟的话,表情微动。仔细去看,会发现两人之前的无奈逐渐淡下,取而代之的是欣慰。尤其是在真切看到那团混沌火后,沈轶颔首,“你们有心了。”闻渊、慕笙唇角勾起,都雀跃了起来。拜入两位师父门下这么长时间,这还是他俩头一次拿出对师父们有用的东西,还得了夸赞。青年们都早就过了渴求长辈认同的年纪。说得更确切点,他们俩都没有这个时期。闻渊父母在时,他们一家子都是“下仆”,哪怕是年幼的孩子也必须机敏懂事。慕笙就更不用说了,生父半点责任不担,母亲则在诞下他的那天难产而亡。嫡母王夫人不慈不仁,在他逃出慕家之后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