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少年喃喃讲话,“这个阵牌应该很好用——嗯,师兄不是还需要隐匿符吗?如果我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不如把阵牌给他好了。”这么一来,多少也算是完成了师兄的嘱托。再有,曲濯认真盘算,发觉师兄走了以后,自己怕是真的没有需要用到阵牌的时候。唯一为难的情况在于阵牌上或许有长老们的标记。要是未来某天她们察觉东西不在自己手上,可能会给师兄带来麻烦。这么一想,少年心头原本那些“想到了好主意”的心思登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添一重的苦恼。“师兄是金丹,”赶路的少年心中嘀咕,“总比我见识更广。要不然,到那时候,就由他自己分辨?”…………思前想后,曲濯还是决定在今夜去探山林。他实在没有时间耽搁。看卢明师兄的意思也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白日的行踪他们时时都要盯着。而要说夜晚,眼下的夜晚又和日后有什么区别?抱着这样的念头,曲濯头一次主动地、孤身一人地走入林中。一只手照旧捏着阵牌,另一只手则捏着这两天新买下的笛子。脑海里胡乱转过这几天记下来的谱子。心神被占据了,倒是没有什么精力去觉得恐惧。不知不觉,便距离师兄指出的地方越来越近。晚风带着花香飘了过来,正落在少年的发梢间。左右看了看,再对比师兄写给自己的内容:“拂云峰和白鹭峰之间,师门不容(17)没有,还是没有。花了半晚上时间,曲濯把附近一片儿土地都挖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和师兄叮嘱有关的东西。眼看月亮一点点落下,天亮的时间越来越近,曲濯额角不断冒出冷汗,连手脚都变得冰凉起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没用。明明母亲、祖母都是乐道上的天才人物,父亲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就连一母同胞的兄长,也在母亲口中被接连夸赞。只有他。母亲对他的评价,从头到尾都只有两个字:“废物。”听不到声音的废物,要怎么当好一个乐修?……甚至不光是乐修,他要修其他道的道路也被一并堵住。曲濯伤心过,但那都是很年幼时候的事情。到现在,他半是麻木,半是习惯。只是不想要自己心里最重要的师兄变得和自己一样。自己生来就是这样,师兄生来却是天才。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程屹身上就带着曲濯永远不会触及的荣光璀璨。他看着这份荣光,觉得光是远观就足够耀眼。并不期望自己能够靠近,即便是现在也只希望稍稍拂去荣光之上的灰尘,看师兄重新变得明亮起来。休息片刻之后,曲濯又开始挖掘。可惜的是,依然没有什么成果。他咬咬牙,看看天色,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再不离开,接下来就是师兄师姐们起身的时候。自己到那时候再回去,一定会让他们怀疑。“我明天晚上再来。”少年小声决意,“绝对不会让师兄失望。”也绝对不会让被孤立的、被咒骂的、被抛弃的“自己”失望。…………回妙音峰的一路,曲濯都提着心。路上还真让他碰到了妖兽。好在不用他考虑现在的自己有没有能力用笛子将它们驱散,妖兽就自发地从他身边离开了。曲濯恍惚地看着这一幕,再低头看一看手里的阵牌。一时之间,倒是更加坚定了“如果找不到东西,就把这个送给师兄”的念头。这么一路往前跑,终于赶在天亮之前、院子里其他人发出动静的时候回到院中。一切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在。曲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赶忙回到屋子里。将房门闭上的瞬间,他近乎瘫软下来。不过毕竟没有。他只在原地站了片刻,又开始变得忙忙碌碌。自己身上的疲惫可以先不去考虑,十五岁的少年,还有一夜不眠的资格。他这会儿真正要做的是换衣服、换鞋子,绝不让身上的泥点被人看出来。再有,重新梳头发、用净水擦脸……做后面一样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算是鼓起勇气推开房门。原本以为外面还是安安静静的,其他人还没有起身。真正映入眼帘的场面却让曲濯愣住,就在自己清理的那片刻,院中已经满满都是人。“收拾好了?”“好了!”“得嘞,大伙儿一起,今天一定要在演武场那边占一个好地方。”“哈哈哈,当然!”师兄师姐们笑着相互打招呼。曲濯听不见,却能从他们的神色里看出众人心情不错。只是偶尔有人将目光落在曲濯身上,总是稍稍压一下眉尖,又很快挪开视线。这副样子,倒像是头一回注意到他。愣神片刻之后,曲濯意识到什么,低头去看自己屋门口,果然看到一点闪烁的灵光。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阵是谁布置的?……布阵布阵,总需要灵石。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不是能……”想到一半儿,“可以”两个字被他划掉。再怎么需要灵石,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取走的东西。抱着遗憾心情在原地待了片刻,曲濯起身到外面打水。心里还是有些庆幸的。从眼前场景来看,自己并没有被人发现……“曲濯。”正琢磨呢,卢明从背后拍了他一下。前面叫名字,曲濯没有听见。这下子,他却是有所感觉。少年转过身,见师兄拿着一张纸问自己:“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曲濯愣住。正在打水的动作都变得僵硬。水桶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又晃晃悠悠地落回井里。他旁边,卢明看了看师弟的样子,眉毛拧了起来。“为什么你这么害怕?”他又写字问。这时候,曲濯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颤抖。不要、不要这样!他想要命令自己,身体却完全超出了控制。卢明原本还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虽然他昨天晚上来找曲濯的时候人不在,但想想对方最近的遭遇,卢明觉得对方跑到外面散心也很正常。至于为什么到了夜色更深的时候人还没有回来——嗐,这可是乐修的院子!到处都是静悄悄的,曲濯门前的阵法甚至是他亲手布置!然而,现在,他突然有了不同的看法。“曲濯。”皱着眉头,卢明目光直直地落在少年身上,倒是没有留意到,少年眼中的自己的面色比平时苍白很多。而这份苍白,包括卢明师兄似乎要瘦削了一圈儿的脸颊,在此刻的曲濯看来,就是对方表情沉郁、姿态严厉的最好证明。卢明写:“你做什么去了?”曲濯勉强提笔,在卢明递过来的纸页上写:“我……”卢明看着他,一副他不给出一个答案就决不罢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