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时还有几个散修与我们偶然遇上,便说定同路。碰到打斗的时候,他们便在琢磨,可否从中捡到便宜。“结果呢?”年长修士唇角下撇,“他们自己的性命,于那些人来说倒是很便宜。”程屹听到这里,唇角跟着压下去,像是后怕。“这么看来,我和阿弟从进来以后就一直徘徊在这林子里,倒是好事。”这半句话是接着对面儿说的,后面半句才是重点,“不过,那些仙宗弟子也会相互出手吗?……我原先以为,哪怕他们私下关系恶劣,明面上也得给师门一些情面。”“话是这么说。”年长修士叹,“后头的藏污纳垢,哪里是咱们这种外人能瞧见?事情我是切切实实地见着了,否则的话,旁人与我讲,我怕也要觉得不可置信。”程屹:“……”他并不是要听这些感慨,而是想知道打起来的究竟是谁。眼看对面修士的思路与自己完全不同,程屹干脆问得直白一些,“那前辈可有看到,那些弟子是什么模样的衣袍?若我和阿弟后头还是运气不好、碰到他们,也好知道是不是需要防备。”“衣袍?我想想。”换年轻的修士回忆片刻,“有青绿色,绯红色,褐黄色……哦,还有银色。”他讲话的时候,程屹在心中数:“不出意外的话,灵光宫,天霞谷,玄法门……无相宗!?”往后,又交谈了片刻,程屹觉得那对师兄弟已经提供不出更多信息了,便与他们告别。师兄弟两人消失在与火焰同形同色的山林里,程屹、曲濯则重新坐上短舟。他们朝与师兄弟相悖的方向行去,不过没有走多久便停了下来,针对前头得知的信息,稍稍抽了一点时间讨论。“无相宗的法袍是银色,这点你知道。其他颜色,我记得便是这么对应的。”程屹一边说,一边大致在纸上涂抹几笔。笔尖不再是墨水的浓黑,而是顺着书写内容而来的清亮颜色。曲濯一一看着,脑袋点了点。他虽没有程屹见识那么多,但从前其他门派也曾派人到妙音峰交流过。往记忆深处扒拉扒拉,得出的结论和程屹差不多。这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仙宗弟子们待散修时再清高、瞧不上,面对差不多出身的人,也要讲求脸面。如今,他们却连这最基础的默契都打破了。若是身为“散修”的程、曲两个让他们撞上,怕是更免不了一场恶战。看出师弟情绪的沉重,程屹握笔的手停下片刻。想了想,又写:“不过,世上颜色就那么多,断没有一个大宗门用了某色,就不许其他小宗门用的道理。这趟来的门派又多,咱们并未一一留心过他们的穿着。所以,也有可能只是巧合。”话讲出来,曲濯眉毛还是拧着。他比划:“无论是不是巧合,师兄,咱们都不要招惹。”程屹应了,“是不该节外生枝。”前提是,麻烦不要自己找上来。调子定了,再下面的日子,程、曲近乎时时刻刻都开着阵法。这对灵石的消耗自然极大,好处却也十分明显。随着距离前头那片林子越来越远,两人遇到旁人的频率也在增加。其中还是有散修,不过仙宗弟子也时常出现。其中不乏筑基、金丹之人,按理来说,只要他们的神识落在程、曲所在的方向,两人便都无所遁形。眼下却不同了,就算程、曲稍稍跟着仙宗弟子走些时候,好从他们口中得到更多诸如“无相宗这事儿做得太不厚道”“那可是灵光宫宫主的亲孙子,却死在他们的地界上了。这也罢了,对凶手,他们竟然还反反复复”的线索,仙宗弟子们照旧对两人的行迹一无所觉。程屹略略一想,从记忆深处找出此事,一时无言。他大致猜到争斗是如何发生了。无非灵光宫中某个和宫主小孙子关系密切的修士看无相宗诸人颇不顺眼,在外头的时候不好出手,秘境中却是生死不论。往后呢,其他与两个门派有所关联的宗门修士又被卷了进去。如滚雪球一般,成了场大混战。说到底,还是游潇留下来的问题。和两人关联不大。程屹重新操纵阵盘,带着师弟逐渐远离对话的修士们。双方距离远了,曲濯稍稍松一口气。只是看着阵盘下方在短时间内已经从晶莹剔透变作灰扑扑模样、上头仿佛还有些许裂痕的灵石,他的神色还是凝重起来。程屹如何又不知道道侣在想什么?他思索:“咱们带着的灵石还有些时候才能用完,师弟不必总担心这个。再有,哪怕用完了也没关系。眼下四处都是天材地宝,总能找出东西替代灵石。”这是学堂修习之人会有的基础思路。一如他们最初的课程,当繁复的符文被拆成一个个小小的笔画,这便是“天地规则”的最小单元了,弟子们需要做的只是将它们记住,而后一一组装利用。以此推演万物,其实任何东西都是一样的,只是“笔画”这个基础单位变成了“灵气”。灵石是最稳固、不易泄露的灵气容器没错,其他东西又何尝不是呢?……那些灵花灵树,灵草灵果,某种程度上讲,和灵石并无区别。而程屹要做的,就是去寻找它们当中相对更稳定的那部分,再用上些手段,进一步让其中灵气能够充分为自己所用。抱着这样的心思,在能恢复灵根的凤凰果出现之前,程屹先找到另一样好用的东西。星火矿。顾名思义,这是一种带着浓烈火灵气的矿石。难得的是,这些按说爆裂的火灵气都被石头牢牢锁住。只要没有过于激烈的碰撞,就不会发生事故。因为触手温暖,在外头的时候,很多修士会专门寻一块星火矿石来把玩。尤其是那些体质寻常,修习功法却偏偏偏寒的,正好用它来中和体质。检查过岩壁上的一块块矿石,程屹叹:“若是事先有这东西,前面也用不着用灵火熏笛子。”曲濯手背在身后,手指勾起一点儿。程屹笑了:“不过,把那根笛子熏出来以后,我对‘拿阵盘操纵灵火’一事明显熟练不少,算是有所收获。”曲濯跟着笑了。师兄此刻说的,正是当年与他法器一并制成的十多把笛子中的一根。除了用灵火熏制外,他们还尝试了将笛子浸泡在寒泉里、药液中……这么处理过的笛子,后头吹响的时候有了许多不同功效。曲濯一一尝试过,打开了不少思路。不过,也是因为看得太多、眼花缭乱了,他到现在都没有决定自己的法器究竟要被如何处理。拿在手上的还是清清素素一根,只是毕竟被灵气滋养了几年,看起来颇为剔透。“这儿应该是矿脉边缘。”又用在岩壁上碰了碰,仔细感受不同地方的不同热度,程屹做出判断,“所以才没被旁人发现、挖走。咱们不用取太多,够用就行。”曲濯点点头。动作间,又记起:“眼下已经是我与师兄进入遗迹的第十五天了,然而‘真正的’凤凰果还是迟迟不见行踪……”“师弟,”程屹拍了拍道侣肩膀,“帮我一把。要取矿石,需得维持周遭稳定。”这种差事,让曲濯的笛音来完成算最方便不过。曲濯回神,再度点头。悠悠的笛声从洞穴传出,飘散在外。只有一刹那,很快又被阵法遮掩。程屹将原先已经完全灰暗的灵石从阵盘取出,将新的换上。阵法覆盖范围内的温度登时升高了,旁边曲濯的笛音却一直稳定未变。一滴汗水从鬓角冒出、滑落……在它滴下来之前,程屹调整好阵形。温度重新降了下来,正是一个让人舒服的程度。而这时候去看星火矿石,便它上面的红光稍微淡下,只是毕竟还在。程屹心中估量:“若是以眼下的消耗速度,这东西坚持的时间倒是比我们带进来的灵石长一些——”正琢磨呢,阵盘之上,灵光忽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