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声好气劝着,可那女人怎么都不起来。
正没办法的时候,她眼波一移发现在门口探着头的林帆。“林帆,进来帮忙!”
“是!”林帆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一只手拉住女人的大臂一使劲,女人就被拽了起来。
而林帆的另一只手还轻轻护着孩子,顺手把已经痛哭流涕的女人安置在座椅上,林帆从制服口袋中掏了掏,掏出了一个棒棒糖,她飞快地拆开包装放在孩子的嘴巴上,那孩子舔了舔,瞬间就不哭了。
成雅媛这才往后蹒跚地退了几步,坐回自己的位子,抽出纸巾把刚刚弄撒在桌子上的水一点点擦干净,用手指了指林帆,“你在旁边坐着。”她怕再来这么一出,她这刚做的腰椎能再骨折一次。
女人坐在那里苦着一张脸,哭着。
成雅媛缓了一下,才说:“你的情况我知道,的确是很困难。”
一句话,让这女人的心像是被捂了一块暖宝,她坐在椅子上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小声啜泣,特别凄苦,“法官,我对天发誓!我不是不还钱,我是真的没有钱,要是我说半分假话就让我和我儿子出了门就被撞死!”
这誓言真的太毒,让在场的林帆惊了惊,到了这里,她这一听才明了,这个衣着寒酸、头发凌乱的女人是被执行人。
女人接着说道:“我老公进去以后,我妈就病了,瘫在床上需要人照顾,没过多久,我男人他妈出去卖菜被车撞了,也瘫了我照顾两个老人还要带孩子,我没有办法工作,这些年都是亲戚和邻居帮衬施舍之下,才活下来的。”
女人的目光呆呆着,没有一点亮光,怀中的孩子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乱糟糟的乳发下的小脸不像其他孩子那般白嫩嫩胖嘟嘟。
成雅媛点点头,“我知道的,你丈夫什么时候出狱?”
她没有让话题停留在这个足够可悲的处境上,翻动案卷,她问了另一件事情。
说到这个,那女人黑漆漆呆滞空洞的眼里才有了一丝丝的光亮,似乎是看到远方有那么一丁点的未来,可以期许的未来,值得期待的未来,“他在监狱里表现很好,被减刑了,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出狱了。”
如果丈夫出狱,那他们家就可以有人出门工作,就有了收入来源,就能积少成多,就可以偿还这笔因为当年做小生意引起的执行款。
女人牵动嘴角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带着卑微的讨好,询问性地提议,“法官,我求求你,如果要抓我能不能等下个月?等我男人出狱,我娃有人照顾,我妈有人照顾,再把我送去拘留,行吗?”
女人知道,执行申请人要求她今天起码偿还1万元才能达成和解,这1万元她是真的拿不出来,达不成和解她就只能被拘留,欠钱不还有这下场她不怪任何人,这都是命!可能不能晚一点?
成雅媛也是再考虑这个问题,这个案子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强制执行案件。
这个女人之前怀着孕,和她老公准备做早餐店的生意,赚点钱可以养孩子,便向执行申请人章和借钱。
这早餐店刚开业,人流量也不错,一切都是欣欣向荣,往好的地方发展,被执行人也期待着日子能越过越好,孩子出生后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小日子虽然辛苦可也不错。
可谁想这早餐店没开几天,她老公就为了帮朋友忙,打伤了人被判了刑,那朋友在开庭宣判当天,往这女人怀里塞了几千块钱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外出打工去了。
走得那般急,也不知道良心会不会痛。成雅媛腹诽。
可这章和的钱可不是好借的,前些年他一年就能在法院起诉25件,被起诉者男女老少各有不同,可无疑都是向他借款的借款人。
近些年风声鹤唳有些小道消息透出来,这章和为人谨慎小心,渐渐地也不怎么来法院起诉了,他的案子才渐渐少了。
因为这个案子分到自己的手里,成雅媛还特意看了看这章和原来的那些案子,发现今年他就再没有来起诉过。
现在这件案子还是去年年末判下来的。
而且不仅不来起诉,章和这次执行局都没来,全程是电话沟通,架子极大。
也不和成雅媛说废话,直接就是今天他没收到这1万元钱,他绝不会和解。
成雅媛看了看眼中蕴藏着那一点点希冀的被执行人,这个今年不到三十的女人却已经白霜上头,贫苦的生活在她脸上划下了横横道道,尤其是眉间已经烙下了深深的皱纹,就这样看上去活像同代人林帆她妈。
成雅媛没见过林帆她妈,只是心中不禁感慨一句,有些话说得的确也对,人各有命,而且生活对人的敲打往往都是从脸开始。
林帆坐在那,圆圆的脸上肌肤就像是无瑕的白雪,精致小巧的鼻子下是粉嘟嘟的唇,就像是经历了飘雪洗礼的桃花很是艳丽,还有那圆圆的小鹿一样含笑带水的眼睛,就像是在这张脸上赫然写着几个字——还没被生活碾压过的幸福女孩。
人与人的境地就是这般不同,每个人的命运轨迹就是这般不同。
成雅媛又叹了口气,她对紧紧抱着孩子的女人说:“你来之前我就给章和打过电话了,他不愿来法院,我等下去他家,看看有没有转机。不过。”成雅媛严肃地说:“我看了这个案子的案卷材料,你也是出庭的,不是缺席审判,他借你这笔钱没有砍头息,是实打实借你们的,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