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生病去世了,她就病死在你住的那栋楼上。是爸爸一个人把我带大的,我只能从照片上才能看到妈妈的样子。&rdo;小枝淡淡地回答,现在她那种忧郁的眼神,就和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
&ldo;对不起。&rdo;我有些内疚地看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ldo;你爸爸一定非常爱你。&rdo;
小枝没有回答,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尴尬,我只能匆匆离开了这里。
回到自己房间后,我不敢睡觉,只能点上煤油灯,披着外套蜷缩在木榻上。在一盏孤灯陪伴下,恍恍惚惚地挨到了后半夜。
忽然,一阵笛声从遥远的地方传入我的耳膜。我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跳起来,猛然摇了摇头,希望那笛声只是幻觉。
笛声还在继续。我不能再抑制自己的冲动了,便拎着煤油灯悄悄地走出了&ldo;进士第&rdo;。
半夜的荒村一片死寂,只有山上的笛声悠悠地飘荡着。我走出村口,来到贞节牌坊底下向四周眺望,连绵的山峦在黑夜中如同城堡般森严。我看准了最高的一座山峰,提着煤油灯跑了过去。果然,诡异的笛声越来越清晰,看来我的方向找对了。
月亮出来了‐‐清冷的月光正冲破黑夜的云朵,洒在空旷的山野间。
这时候,我感到那笛声似乎就在身后响起,我急忙向身后一块山凹望去。只见淡淡的月光底下,正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而凄惨的笛声已戛然而止。
我拎着煤油灯向黑影跑去。影子并没有移动,就像一棵树似地立在那里。我举起煤油灯照了照‐‐在幽暗的灯光下,一张憔悴无比的脸露了出来。
&ldo;欧阳先生?&rdo;
我惊讶地叫了起来,原来这个黑影竟然是小枝的父亲!他手中正握着一支竹笛。
欧阳先生下意识地伸手在脸上挡了一下,嘴里还喃喃地说:&ldo;你怎么来了?&rdo;
&ldo;这‐‐这是怎么回事?&rdo;在黑夜高高的山峰上,幽暗的月光和煤油灯光照she着欧阳先生的眼睛。我茫然地问道:&ldo;刚才的笛声是你吹的吗?&rdo;
&ldo;是的,我是个乡村教师,身体一直不太好,这几天晚上我总是失眠。&rdo;欧阳先生叹了一口气,他的表情已渐渐恢复平静,&ldo;因为睡不着,所以我就到山上来吹吹笛子,这样可以使自己放松一下。&rdo;
&ldo;我明白了。可我觉得您的笛声太特别了。&rdo;
&ldo;这是因为笛子很特别。&rdo;
欧阳先生就把笛子交到了我的手中。我的指尖立刻感到一丝凉意,莫名其妙地颤抖起来。借助着煤油灯的光线,我看清了这支笛子‐‐这是一支传统样式的竹笛,大约四十厘米长,笛管涂着棕黄色的漆,笛孔之间镶有紫红色的丝线,膜孔上贴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笛膜。
&ldo;你也许不会相信,这支笛子已经有了几百年历史了。&rdo;
&ldo;几百年?&rdo;
&ldo;小枝已经对你说过胭脂的故事了吧。&rdo;
我点了点头,看来小枝和他爸爸不开心,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了。
&ldo;在胭脂的传说里,有一个游方僧人送给了她一支笛子。&rdo;欧阳先生指了指我手中的笛子说:&ldo;就是这一支。&rdo;
我拿着笛子的右手一下子变得冰凉起来。
&ldo;你一定还不知道胭脂传说的结尾吧?&rdo;欧阳先生摇了摇头说:&ldo;胭脂在重阳之夜吹响了这支笛子,与丈夫的幽灵相聚,一起度过了几天几夜,也就是老人们所说的鬼丈夫。当胭脂知道自己丈夫已死的真相以后,她痛苦万分,几次想要自杀,但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直到三个月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有孕在身。&rdo;
&ldo;她丈夫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胭脂怀上了鬼胎?&rdo;
欧阳先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ldo;没错,这是一个奇迹,她腹中的那个孩子,确实是战死沙场的丈夫魂兮归来后播下的种子,这是老天有眼不让他绝嗣。当胭脂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以后,荒村里的村民们开始怀疑她红杏出墙,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胭脂,认为胭脂肚子里怀的是野种,甚至有薄浪子弟来欺负她。但胭脂坚持自己是清白的,一直保持着对丈夫的贞洁。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胭脂受尽了苦难,怀胎十月,终于把儿子剩了下来。&rdo;
&ldo;天哪,这故事真像是霍桑的小说《红字》。&rdo;
在寒冷的冬夜里,听着这个凄惨的故事,我不禁想起了《红字》中的海丝特,还有她腹前的那个红色的&ldo;a&rdo;字。海丝特宁死不肯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把女儿看作是主赐给她的天使,为此她愿意承受任何痛苦。那么几百年前荒村的胭脂呢?她是中国版的《红字》?还是真的怀上了丈夫留给她的鬼胎?
&ldo;从此,胭脂母子俩受尽了歧视和侮辱,她一个人将孩子带大,将儿子送去读私塾。十几年后,胭脂终因操劳过度而死,但她的儿子考中了科举,从秀才到举人再到进士,金榜提名成为天子门生。后来,他母亲胭脂的事迹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也被这个故事所感动了,便御赐贞节牌坊一座,以表彰胭脂的德行。&rdo;
没想到胭脂的故事竟是这样一个结局。我低头向山下的荒村望了望:&ldo;原来如此,那么现在村口的贞节牌坊就是给胭脂的?&lso;进士第&rso;也是胭脂的儿子建造的?欧阳先生您,还有小枝‐‐你们都是胭脂的后代?&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