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纳多。”门外传来约纳斯的声音,“你怎么了?”他已经在洗手间内待了十多分钟的时间,这对于执行任务期间必须要保证同行研究员安全的要求来说,已经严重超时了。“没事。”他已经下意识挺直了腰背,等到洗手间的那扇折叠门被拉开的时候,他看起来与往常并无异样。“我只是有点累。”他抬眼看着约纳斯,甚至在这样坐立难安的痛苦中扯出了一抹微笑,“我们回去吧。”缺失记忆潜艇内舱中除了因为挖掘机械臂的不断工作而传出的声响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莱纳多不说话,约纳斯也没提。一天的时间不快也不慢。潜艇内部始终亮着一盏小灯,和身处基地中不同,这里没有天,更没有地,有的只是这小小的一方船舱。如果没有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显示着时间,几乎令人分不清日夜。莱纳多有时候甚至会这样觉得,他觉得他自己和约纳斯根本不是在执行什么所谓的任务,而是两个在接受什么心理学实验的志愿者。只有小小十平米都不到的驾驶舱内要容纳那么多台仪器,还要容纳两个身高都超过一米八的成年男性。这里不分昼夜地亮着灯,提供能确保二十天生存的食物与水,没有人说话,没有娱乐设施,只有连续不间断的挖掘噪音。没有人能熬过这样的实验吧,莱纳多想。历史上所有有关这一类型实验的记载都指向同一个结果——没有志愿者能成功坚持超过七天的时间,往往只需要短短三天,就能让人逐渐开始崩溃。耳机中传来沙沙的声响,这次却不再是洛尔研究员与他们对话,而是那个对莱纳多提出质疑的女研究员。“你们距离漩涡流最外围只有五海里不到。”她的声音严肃又不带感情,和她的长相完全搭不上边,“漩涡流范围仍在持续不断地扩大,基地很快就会失去与你们之间的联系。”挖掘仍在不间断开展,耳机中由于远程距离所产生的沙沙声略响。莱纳多知道,那是磁石在地壳运动或是某些原因下渐渐浮出地面进而影响力不断增强所造成的结果。这枚磁石很有可能比他们预料之中更加庞大,也具有更大的破坏力与摧毁力。即使还有着五海里的距离,但最多再向前行进半小时不到,他们就会遭到干扰,彻底失去与基地之间的联系。这对一架在海床底部进行挖掘作业的潜艇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到时候所有数字计算机系统都会遭到影响进而瘫痪,就连他和约纳斯提前准备的机械表都有极大的可能在他们不断缩小与磁石之间的距离中失灵。到时候究竟选在何时何地向上顶破海床,将会是一个极其艰巨的问题。这一决定关乎着他和约纳斯的命运。上万公里外的监控室,女研究员的声音从那里开始,传到约纳斯和莱纳多耳中,需要大约一秒的时间。这样的延迟时间对于现在人们所掌握的科技来说已经是太久。她看着监控器上坐在驾驶座上的两人,深吸了一口气:“伊莎贝拉·怀特夫人已经在昨天晚上发来了邮件。她说,她授予约纳斯·阿德勒教员以及莱纳多·迪·伦佐研究员随时放弃执行任务的权力。”她屏息停顿了几秒,监控器上的两人并无任何动作。这一刻,这位一向不信教的无神主义论者第一次希望神能给予这两位研究员以最大的庇佑。“愿上帝保佑你们。”她第一次学着虔诚的基督教徒的样子说道。耳机里很快传来莱纳多的声音,即使隔着上万公里的距离,存在着电波导致的失真,但她还是听见那位在她心中始终存疑的研究员用一种活泼轻松的语调告诉她:“非常感谢,但很遗憾地告诉您,我是一名虔诚的佛教信徒。”话音刚落,女研究员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扯了扯。约纳斯扭头看了他一眼,却又很快收回目光轻轻笑了一声:“是吗?”莱纳多没回话,只是微微歪了歪脑袋。“别听他胡扯。”他按住耳机边的按键,“我们距离漩涡流最外围还有不到四海里的距离。”监视器上,能清晰地看见约纳斯抬手,在面前的显示屏上输入了些什么,紧接着,定位仪器上pu102号移动的速度显著加快了几分。“我们一定会成功完成任务。”“上帝保佑不了我们。”莱纳多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与假不正经,“只有我们自己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他转身,朝着身后悬挂在潜艇内舱最上方的监控器笑了一下:“等我回来向您证明您对我的存疑是完全没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