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察觉到它望过来的瞬间,立刻闭上了眼。
头顶传来轻微的蠕动,顾燕一动不动的躺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呼吸依旧平稳。
在她头顶的火红帷幔上,那张脸挂在上面,正死死地盯着她。
一滴涎水从空中滴落到她的眉心,她无知无觉的闭着眼,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动静。
头顶的帷幔微动,声音渐远,听着似是从她这里离开。
顾燕依旧没有睁开眼,那滴涎水甚至沿着她眉心滑落至面颊里,留下一道拖曳的水渍。
中间的床铺,一个戏子扮相的人正站在床前,只剩眼白的眼眶盯着顾燕看了半晌,像是在确认什么。
终于,人转身走向大门处。
顾燕隐在褥子里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心脏在人影离开的那一刻,悄悄放下。
正想睁开眼观察,却突然感应到什么,她立刻打消了观察的想法。
果然,在帷幔上方,那张脸并没有离开,它的手指与大门口的人连接着一丝红线,操控着那个戏子扮相的“人”。
“人”在它抬手动作下,身体化为一张白纸,啪嗒倒在地面。一张剪成小人模样的白纸,脸上粗糙的画了五官,抹了些红色脂粉。
便是收回白纸,它的视线也没有从顾燕脸上移开。
在那股阴冷的目光下,她从头到脚都激起一阵寒意,汗毛竖了起来,嗓子眼也发涩发干,这种犹如半只脚踏在鬼门关的感觉令人心悸。
又有些惊人的……熟悉。
似乎她从前经历过这种生死攸关的场面。
不知为何,顾燕心头兜兜转转竟是泛上了谢芝两个字,不过转瞬便又隐匿不见。
她努力回想过去的记忆,却找不到一点与谢芝一同经历过的生死场景。
想着想着,她忽然有些没那么害怕头顶的视线。
好像,与之前经过的比起来,一只吃人的鬼怪算不得什么。
某个人,才是最可怕的……
毕竟,这人有……有……顾燕手指微微蜷缩,怎么也记不起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在她脑子里乱如麻的时候,帷幔上的那张脸终于离开了,不过没有走出房间,而是来到大门的墙边,水袖一挥,竟是低眉婉转的唱起了戏。
咿咿呀呀的戏腔在寂静的屋里回荡,不像白日里戏台上那两个戏子时时转换唱腔,它唱的一直很婉转悠扬。
若排除当下的环境与攸关的生死,顾燕简直想起来给它鼓掌,戏腔圆润含蓄,仿佛有道不尽的柔婉情意。
它身段高挑,水袖在空中甩动,从中年女人的床边唱至壮汉那边,再次来回,周而复始。
而除了顾燕之外,其余两人对这一切没有任何反应,若不是隐约传来的绵长呼吸声,她真以为这两人已经死了。
诡异荒诞,又意外和谐的一幕在这间不大的房间上演。
随着它的唱词,时间好像都在模糊地倒退,顾燕仿佛看到了一对男女相知相爱的故事。两人一起许下美好的期许,憧憬着未来的一切,其中的绵绵情思都能从要从戏词中渗出来。
没有任何令人心碎的转折,戏腔清扬,就这样一直唱。顾燕专心听了几句后发现,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戏词,好像再多唱一句,相知相爱的戏码就会立刻改变。
它唱的专注,一摆手一抬眉之间,身上气质都变得婉约,就连那双只剩眼白的眼睛也不那么瘆人。
可它喜欢唱,不代表有人就乐意一直听。至少顾燕不是。
听得久了,她开始心生燥意,身上寒意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烦闷的热,直叫她想把身前那只鬼的嘴巴用布条堵住,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实在太吵了……
她脑袋嗡嗡的响,睡也睡不着,醒着也是一种折磨。
跟她一样折磨的还有对面房里的郭名。
在郭名三人的屋里,也有一个身穿白色戏服的“人”,围着她们的床铺来回唱戏,与顾燕那边的柔婉戏腔不同,这“人”唱的极为凄厉,高亢又嘹亮的声音让郭名百般煎熬。
本来就已接近不惑之年,虽然时常练武,但精神头到底没有年轻人那么好,耳边还有一个凄切似厉鬼索命的声音一直围绕,郭名隐在被子下的脸色都白了,若不是强撑着,她能直接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