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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第1页）

外头当然笼罩着夜色。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太阳下山后，世界会变得这么暗呢?天空不是黑色的，而是厚重的深蓝色，宛如深邃的大海。建筑物及道路都沉在海中，稀稀疏疏的街灯及公寓灯火宛如鱼儿发出的亮光。

我快步走在公寓前方的道路上。这个时间电车早已停驶，我想拦计程车，却一直没看到车子，我不禁感慨为什么计程车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不见踪影呢?我们来到了一个大十字路口，斑马线对面的行人号志亮着红灯。

我理所当然地停下脚步，妻子却直直走上了斑马线，还一边转过头来，一脸诧异地皱着眉头说：&ldo;你干嘛停下来?&rdo;

&ldo;你自己看。&rdo;我指向亮着红灯的行人号志。

&ldo;我说老公，&rdo;她快步走回我身旁，突然以一副教师对学生说话的口吻对我说：&ldo;你倒是说说看，我们为什么非得遵守红绿灯不可?&rdo;

&ldo;因为这是规定。&rdo;

&ldo;你听好了，红灯时不能过马路，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如果车子乱开、行人乱走，很可能会出车祸。但是现在你看看周围，有人吗?有车子吗?有可能出车祸吗?既然很安全，为什么不能过马路?&rdo;

&ldo;我是个守规矩的人。&rdo;

&ldo;错了。&rdo;佳代子竖起的食指绕着圈圈，看起来像要抓蜻蜓【注：日本有种说法，想抓蜻蜓时，以食指在蜻蜓眼前绕圈子，可让蜻蜓头晕而逃不走。】，也像是在搅拌着夜风。&ldo;规矩分两种。&rdo;

&ldo;哪两种?&rdo;

&ldo;重要的规矩和不重要的规矩。&rdo;

&ldo;太笼统了吧。&rdo;我当场吐槽，但佳代子充耳不闻。

&ldo;举例来说，假如现在眼前有个人受伤倒地，或是有个小孩正在哭着找爸妈，该怎么做?&rdo;

&ldo;为什么突然问这个?&rdo;

&ldo;应该上前帮忙。对无助者伸出援手，这就是重要的规则。&rdo;

我不禁想对她说：怀疑老公外遇，做出种种非人道暴力行为的你，有资格在这里提倡帮助他人的重要性吗?&ldo;那不重要的规矩呢?&rdo;

&ldo;例如在无人的地方遵守红绿灯。&rdo;

&ldo;太没有说服力了。&rdo;

&ldo;当然，这个理论并非适用于所有人。好比对于无法正确判断状况的小孩子，还是应该教导他们&lso;不管任何情况都绝对不能闯红灯!&rso;这是因为小孩子无法分辨什么时候安全、什么时候不安全。但你不是小孩子呀，你自己可以判断安不安全，而且四下又没有其他人，所以不可能给别人添麻烦的。&rdo;

&ldo;但规矩还是应该遵守吧。&rdo;我说这话的同时，渐渐觉得自己把交通规则看得这么重要似乎有些无聊，何况我向来不擅长与人辩论。

&ldo;那我问你，一般车子开在马路上，会遵守时速限制吗?通常开车速度都比速限还快吧?但是大家都不觉得自己犯了规，不是吗?&rdo;

&ldo;那是因为如果遵守速限开车，往往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rdo;我开始觉得自己的回答只是强词夺理，但此时退缩又有些不甘愿。

&ldo;看吧，可见你也认为有些规矩比交通规则更重要。同样道理，根据我的经验，世上并没有绝对的规矩。&rdo;佳代子眨了眨眼睛，她那圆滚滚的瞳孔在夜色中闪闪发光，&ldo;愈是重要的规矩，愈不可能成为法律条文，像是帮助有困难的人这个规矩，就没有成为律法。所以啊，像你这样无条件地服从那个混蛋红绿灯，太奇怪了。&rdo;

&ldo;像你这样骂红绿灯是混蛋才奇怪吧。&rdo;

&ldo;你只是无条件地接受别人定下的规矩罢了。&rdo;佳代子缓缓摇了摇头，&ldo;嘴里说着&lso;因为规矩就是这样定的&rso;、&lso;因为事情就是得这么做&rso;，把一切规矩照单全收，简直像机器人一样。你是机器人吗?要充电吗?应该不是吧?既然如此，你应该动动自己的脑筋思考吧。&rdo;

&ldo;思考?&rdo;就在此时，就在这深夜十二点多的十字路口正上方，从高楼大厦的缝隙间探出脸来的夜空，仿佛落下莫名的声音向我喊话。形容得更精确一点，就像骤雨或冰雹，无数呢喃细语落在我头上。思考吧、思考吧。

于是，我开始思考。

或许是因为佳代子提到了机器人，我想起刚刚在家里看过那部以机器人为主角的悬疑惊悚片《绝命凌晨两点》。在经过一番曲折离奇的冒险之后，机器人主角自暴自弃地说出一句&ldo;不过就是这么回事&rdo;。

同样的话似乎也能套用在这个红绿灯的话题上。既然交通规则是这样，那就照着做，不过就是这么回事。&ldo;……原来这也是系统。&rdo;

&ldo;咦?你说什么?怎么了?&rdo;佳代子看向我。

&ldo;一切都跟系统有关。&rdo;

这正呼应了冈本猛遭受折磨时说出的那番话。

&ldo;什么?总之我想说的是，我们为什么要服从那个混蛋红绿灯?为什么我们要被红绿灯支配?&rdo;

&ldo;井坂也提过关于系统的事。&rdo;

&ldo;你在说什么啦?&rdo;

&ldo;我们快走吧。&rdo;我拉起佳代子的手便走上了斑马线，完全不在意号志仍亮着红灯。没想到就在此时，一辆不知何时出现的跑车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我们面前，我被风压一卷，一屁股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