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她讲李廷玉,内心顿时一阵激动,李廷玉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在被长平带出明重门之前就已经名满京城了。传说他凤眼薄唇,肤白而俊美,传说他三岁能诗,五岁成诵,传说勾栏名妓赵越越自愿委身去做李府的洒扫丫鬟,传说茶馆的小厮至今还保留着李廷玉用过的碗筷……也不知道他一个男人死守着另一个男人用过的东西到底是何居心……
我问长平,“那李廷玉相貌如何?”
长平愣了一下,脸有些红,缓缓答:“自然是好,我在骊山时常听闻李家小公子才貌种种。在皇宫内苑,也有幸见过一面,甚是俊美。”
我于是按捺不住想知道那李廷玉到底是在毓山何处,这话儿就算天上下刀子地缝儿喷三味真火我也得给捎去。
长平看着我,静静道:“那日,我从明重门下带走的,并不是李廷玉公子。”
我顿住,眼睛瞪大。
第5章二十四桥明月夜相逢何必曾相识
鱼落忽然急促敲门,长平公主住了口,疑惑地看着我,我听到兴头,眼神热烈地鼓励她说下去,别理外面那个棒槌,她却摇摇头,带着笑,道:“接下去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那样儿吧。”
我不高兴,说:“越到后面越精彩,故事都是这样,你看过白娘娘,七仙女的故事吧,精彩的地方是不是水没金山,仙女剔骨?”
长平公主面色不好,显是有点乏了,但是还是坚持更正道:“是水漫金山吧?”
我摆摆手,“水没金山,我记下来的故事我还不清楚?”
“可是那时许仙还在金山寺里藏着,要是水没金山,那许仙不就淹死了?”
我无语,默默转身往外走。
“你歇着,我晚上再来。”
鱼落站在外头,神色焦急,我问她为什么不在隔壁屋里等我,她说里面有尊大佛,她呆不住。我推门,便见着太子清越。彼时,他斜靠在床头,手里翻着我从青楼名妓那里摸来的画册,名字叫做《寻欢作乐集锦》。
我老脸霎时热气腾腾。
鱼落化作小鲤鱼非常乖巧无辜地跳进水盆里,这回不再嫌弃小店伙计打的井水折杀她堂堂东海鲤鱼的颜面,在那浅浅的洗脸水里做痴呆状游来游去。
太子清越只顾低头翻画册,并不看我,翻到最后一页,面无表情放下,淡淡道:“凡间的物什,倒也有趣。”
我悄悄抹汗,她的父君和母妃在天上若有看到这一幕,万望理解,他家的储君不是我北天玄光带坏的,伊实在明察秋毫,压在我枕下的风景都能看个通透。
我颔首为礼,老着脸皮强笑:“凡间有趣的把戏多的很,太子清越方才翻看的是最乏味的,鱼落初次出门游历,见着什么都好奇,不知从哪里得来这么一本册子,我只看两眼就撇下了。”
小鲤鱼精在水盆里使劲儿扑腾抗议,我用眼神威胁稍敢不从泼水扔盆。
太子清越眼神莫测。
“太子清越此番下界所谓何事?我来凡界这几十年除了在齐晋之战里瞅到个把不成气候的狐狸精,没有听说哪里不妥。”长平公主嘴里的“夏妃”其实就是那个曾经受恩于齐国大皇子呼贝的狐狸精。我自觉跟鱼落下界不久,天庭算法,也不过一月不足的事,但是在人间,要有近三十年了。我跟那狐狸精百余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后来齐晋之战前夕,也见她抱着一头红毛小狐狸巧笑倩兮走向齐国皇子,六年前甚至也亲见长平公主窝在李家小公子怀里带笑驶过明重门,但是其中曲折却是半点不知的。
太子清越漫不经心看着窗外的梅花,并未答话,我小心候着,心里猜测这天庭储君莫不是看上玄光我了?小狸兔和小狐狸精争相替我挽髻时一再夸赞玄光上神闭月羞花,我是一直当肺腑之言听的,每每揽镜自照,也觉得美丽不可方物,虽说,岁数大点儿。
我来凡间这些年,见过太子清越两面,一面在齐晋战场上,一面在丹凤城。
在齐晋战场上我不过是俯身捡一件旧物,看着像是父神时期的乾坤壶,一折腰,就被挪移到蓬莱小岛,那乾坤壶似的东西也没了踪影,我恼怒地踹翻脚边的石凳,差点儿折了大脚趾。片刻,太子清越清俊的脸出现在齐晋战场上,确切地说出现在蓬莱画壁上,他淡淡看看我,弯身捡起那个破壶收入袖袋转身离开。这次偶遇的性质,我定义为抢劫。
两年后我跟鱼落慕名去大晋都城丹凤城,我们慕名的不是这座城,而是城里那个“凤眼薄唇,肤白而俊美”的李廷玉公子。李廷玉公子那年正及弱冠,一帮友人商量着带他逛一逛烟花楼,让他亲身体会男子与少年的区别,我与鱼落坐在屋檐上乐滋滋听着,心里盘算着我这模样去烟花楼能不能一举夺魁,赢下跟李廷玉公子共度良宵的机会。当晚,我将鱼落化作鲤鱼剪纸收入袖袋,以防她见色起意,自己则幻化了嫦娥的模样,等在烟花楼最雅致的别苑长乐苑。等到深夜,没有等来那李廷玉,倒等来从容不迫的太子清越。他身着凡间男子的普通月白长袍,推开院门缓步踏进来,看到我坐在院里的大槐树下,半点不吃惊,开口就是,“玄光,我若说,你今朝敢与这个凡人春风一度,必惹不尽后顾之忧,你待如何?”
我还不及反应他是如何看穿我嫦娥面皮下玄光的本尊就先被他的话给惊着了,根据我对凡间戏文的长期揣摩研究,这明显是醋了。我喜滋滋地正要问他是不是有意取代李廷玉与我欢好,就听他又说“李廷玉是天枢星君转世,你道你若碰了他,破军星君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