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惺惺作态道:“你不提我倒差点忘了我与你三千天雷的恩怨。”
“玄光你倒谦虚了,睚眦必报是你一贯的行为准则。南帝家的胥姚不过失手把你丹熏山的樗柏精变回本尊,千年万年来你挤兑她多少回。我判你天雷三千,怕是你要记恨到骨子里。”
这话真是让人没法儿接。我记恨他又如何?抵不住我转世投胎仍旧无法抵抗这样清俊的眉眼。
我看着远天的明月,想想刚才看到的明月般莹白的颈项,严肃而不失感性道:“太子清越,虽说这么总结有点为老不尊,但是我真心觉得,如果你稍微退让一点,不在精神层面对我有过高要求,我们说不定一不留神就天荒地老了。”
我这么说着的时候双颊蓦地窜起一阵灼热,我欣慰地想,赵小满的脸皮确实要比北天玄光的薄的多,我这么讲,内心并没有觉得有多难为情,但是这个凡人的躯体眼看是有点撑不住。
我万万没想到“天荒地老”这么个词竟能惹得他拂袖而去。他去后,我看着石桌上形色渐渐淡去的玉色茶杯,默默流泪……我情绪上来感慨两句不行吗?你有没有必要如此心急火燎地与我撇清关系。
睡不到三个时辰天就亮了。我起床叠被的时候惆怅地发现,太子清越的模样跟重华、鱼落一样,在我脑中再次消失,不管是被我压在床铺上意兴阑珊的模样,还是最后离开时微怒的模样。
我微微出神看着春桃剪的窗花。
荣过阅过的奏折蓝墨批示仍是密密麻麻,因为他并不防着下人,我常常有机会可以看到他批示的内容,跟农物、水利、赈灾防疫、织造、大礼相关的,他逐条给出自己的意见,可行不可行,都有充足的原由。但是跟官员调派、弹劾,兵力部署,边关防守、边境贸易相关的,他统一批复“但请陛下裁夺”。
荣过辅政之初,卫惠帝不过是个垂髫小儿,初初坐在龙椅上还会趁着大臣伏首跪拜时,不耐烦地蹭来蹭去。如今他已年过十二,年底就将迎娶他的皇后,贤良淑德四妃人选也已大致确定。他的皇位再不需要旁人的庇佑。
这日午后,荣过喝得酩酊大醉,就在他的书房,我与小安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我欲出去找柳儿,据说她贼心不死,一直筹划着爬上荣过的床,眼下这是个好机会。但是小安拦着不让,他说他早看透我了,我不是那以德报怨的人,这种时候柳儿就是真的再场,我也得给打晕扛出去,断不可能让她有机会借着一夜春情成为荣府的主子,反过来加倍压榨我。他的意思是倒不如我吃点暗亏亲自拿下荣过,我这么懒的,也没个姿色,能搏个王爷当夫婿,也算是对祖上一种贡献。我稀罕地瞅着小安,真想拉拉他的耳朵,看他能不能变成樗柏精,这份猥琐,甚是亲切。
他的提议让我很是心动,我今年十七,在人间若无意外还有五六十年要活……我自己的谋生本事我是知道的,虽说不是太差,但也不会太好,倒是可以独身过完一生,但肯定不会快活。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不论是做玄光还是做赵满,总想找个喜爱的长久地陪着……但是以太子清越的脾气,我要是嫁了良人,此生怕是不能再见他一面了吧?
我正暗自矛盾是要及时行乐还是立足长远,荣过忽然站起来,越过我与小安,慢吞吞走出书房。我低头看他的脚步,嗯,除开比平常慢半拍,未见凌乱。
我跟上两步,听见他嘴里喃喃重复着“在哪儿,在哪儿……”
小安强作镇定道:“你猜,刚刚我们嘚啵半天,他若是听见会怎样发落?”
“……一人一个笼屉,蒸了。”
小安吓得不轻,死活要回去收拾包袱连夜奔逃,我桀桀笑,损他端的一副贼眉鼠眼儿精明样儿,遇事不过脑子,荣过眼下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说话动作全凭本能,这是已经醉过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没人理我呀,我是史上最悲催的自说自话型的。
第19章江郎才尽二
我是在怡园门前的台阶上找到荣过的。彼时,他席地而坐,手里捧着一本书,望着我,温声道:“绵绵,我在这里守着,你睡一会儿吧,你不醒我不走开。”
我顿感诡异地望着他。
他看着我的方向,再道:“绵绵,我知道你想走,你昨晚翻墙出去,我一直在后头跟着,我很抱歉,最后还是带你回来,我见不得你无家可归的模样。”
我缓缓蹲在他身旁,淡定道:“王爷,地上凉,那个叫软绵绵的,你可以等睡醒再思念。”
他不悦地皱眉,“你以前从来不叫我王爷,你都叫我……你都叫我什么?我想想,想想……你很久没有叫过我了。”
他想很久,神情渐渐恍惚,他喃喃道:“我的计划很周密,百日散,其实只放到五十日就断了,然后换作能掩去百日散功效,却不会减其一丝一毫的沥果,沥果倒是干净的,滋阴补阳,但是若再配上荣迁最爱的鱼头汤……百日散,沥果,鱼头汤,绵绵你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吗?可是我只能这么做,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永远都得记着,我这条命,是用上千条人命换来的,我的外公到死都拽着我的手,四个宫人一起发力都扯不开……我唯一失算的,是那场屠杀,或许我不该强行把你带出来,你跟他们死在一起,大概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