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别人都觉得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但是我自认为,比之太子清越,我还算大度,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了,绝不拖拖拉拉,报完以后钉是钉铆是铆,下回再有罅隙绝不翻旧账。但是,静安王府的柳儿,总结她斑斑劣迹,我默默决定,我与她的仇怨一时报不完,须得她转世投胎以后继续偿付。
当天晚上,我于睡梦中再次见到那一对师徒。青年还是那个清冷模样,淡淡看着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妖姑娘。妖姑娘旁边倒着一个周身没有任何伤口却已经死透的中年男子。
妖姑娘仰着脸不驯地道:“我不杀他,他便要侮辱于我,师父,我错在哪里?”
“你可以出言唤我,我并不远。”
妖姑娘一双杏眼寒光闪闪,“今日我可以唤师父解救,但是他日换做别的姑娘独自走这条山道,再遇上这个淫邪男人,那又该如何?”
他冷淡道:“那便是那个姑娘的宿命。”
“那么今日我了断这个畜生,也是他的宿命,他合该在九月九重阳日命丧祁南山破落客栈里。”
青年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看向客栈外面崎岖不平的山道,妖姑娘虽然面上不驯,但是看着青年隐隐带怒的侧脸,却也不敢起身。
“我跟你说过的六道轮回,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行善的升化仙道,尽忠的超生贵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生富道,恶毒的沉沦鬼道。”
青年慢慢道:“行善作恶的,地府的功过簿上都有记载,怎么赏怎么罚,阎君跟判官也都有计较,轮得到你插手?”
妖姑娘眼里含泪,嘴巴张张合合,终是示弱了,“师父,我没有插手,他撕我衣服,妄图□□我,我只是自保。”
“旁人自保也不过是伤人,你却出手就是人命。”
妖姑娘闻言脸色灰败,垂下脑袋,缓慢而尖锐道:“师父,是不是我不反抗老老实实躺着让他为所欲为你才能满意?为什么,师父?我从不是作恶的那个。我一手让人生,一手致人死,但这能力并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六岁屠杀十二名强盗,是因为他们杀害了我的爹娘。我杀害街边的老乞丐,是因为他想挖去我的眼睛让我随他一道行乞。我杀害妓院的老鸨,是因为她哄着给我一份跑腿的活计,却趁我不备喂我合欢散,逼我接客,我才八岁,我还是个小娃娃样儿,她为了区区四个银贝丧尽天良。”
青年回头,没有情绪地望着他。
妖姑娘眼泪终是落下,缓缓落在她手背上,她抬头带着情绪不稳地道:“后来,我跑进荒漠里,但是荒漠里有狼群,有过路的心怀不轨的行商,有闻风怀疑我身怀绝世武学穷追不舍的浪人,我不杀他们,就会被他们杀……我记不清楚我总共杀过多少人,可是没有一个,没有一个是我主动招惹的……我虽然性格执拗,但是心里的仇恨早在屠杀掉那群强盗以后就消失了,我从来也不想滥杀。师父,我只是,不想被人欺负,没有人护我,我只能自己护着自己。师父,我看着一个个人从温热变成冰凉我也害怕……师父,我不是个坏人,师父,你看看我,我有杀人的本事,可是我真的不是个坏人……”
我听着梦里妖姑娘急切暗哑的声音,蓦地觉得眼角有一抹湿意。这抹湿意让梦境瞬间被击碎。
我睁开眼,愣愣看着门外的月亮,打个哆嗦,捶床大叫道:“春桃,你下次蹲坑回来再不闩门,你就给我卷铺盖卷儿睡茅房去!”
春桃睡得死死的,不作响应。
寂夜中娓娓响起陌生的男音:
“你上回私下跟小鲤鱼精说的要把东海嚼舌根的打出粪便这段话已经在天庭传开,我原是不信,但是今天听你这么叫骂,我倒开始有几分相信了,凡间的五谷杂粮确实锤炼你不少。”
我无奈地看着坐在床位的神君。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照例断更
第23章你若执意强求,我也不会不允
这么三更半夜理直气壮闯进人家卧房的肯定不是天枢星君,其余的,就不好说,也许是太子清越,我与他的事儿还没有个官方说法,上回他因我无意一句“天荒地老”拂袖而去,我一直在等他回来给个答复;也许是龙九,我踅摸着该来的都来了,他不来显得忒不仗义,当然,有热闹不看也不是他的风格;也许是破军星君,鱼落说破军星君一直有跟我和好的意思;也许是司命星君,这都十七年了,他是时候跟我解释一下赵小满这凄苦境遇干瘪身材是怎么回事了;当然也许是胥姚假扮的,这个人卑鄙起来完全没有下线。樗柏精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如果他能跟南天门守将搞好关系,刨出我珍藏的桃花渡送去一盅半盅的,再叫上小狐狸精或者白蛇娘娘牺牲几分色相。
我盘腿坐起,轻手拂过颈颊隐隐灼痛的地方,笑道:“神君连夜下界看我,真是不胜荣幸,若是能捎带手把我脸上的病痛一并拂去,我更是感激不尽。”
神君瞅我一眼,我目光灼灼。
“你都活过万把年了,跟一介凡人置气,还让人泼茶水,实在是……你如厕时自己慢慢体会。这点小伤痛我就不插手了,总要给你点教训,让你长长记性。”
“你是龙九。”
“嗯,总算开眼了。”
我打个呵欠,挥挥手道:“早认出是你,我根本就不费那吐沫星子……有事没有?没有我就睡了,你走前悄悄往我床下挪百来个银贝。偷远点儿,近了让人起疑不好说,就朱雀大街上的相府账房吧。我明儿休息,要去布市扯几块上好苏绣做几件亵衣亵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