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摇摇头,道:“我可没听说有这个园子。”
“那你知不知道王府里有一个跋扈的依依姑娘?”
“王府有一个跋扈的柳儿你觉得还不够?”
我顿住,愣愣看着小安的背影,试探道:“小安,你去厨房顺点儿食材,今儿晚上来西院,我们煮火锅吃。”
小安张口拒绝,“不去,我跟你孤男寡女,授受不亲。”
我忍着呸他的欲望,反问:“怎么会孤男寡女?”
小安不屑地看我一眼,吐道:“你孤男我寡女行了吧?”
晚饭照例还是蹲在厨房提前吃的,我瞅着自己碗里的只有萝卜没有蛋花的萝卜蛋花儿汤,再瞅瞅小安碗里全是蛋花零星点缀几跟萝卜丝儿的萝卜蛋花汤,总觉得小厨娘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小安恐怕在劫难逃。
我悄悄问:“青青,你的月俸是多少?”
青青十分机警,立即反问:“你想干啥?!”
我小小一阵无语,低声解释道:“我不问你借钱。”
“你问我借我也不借,我跟你不熟!”
我真想把这碗萝卜汤扣到她脸上。
“我就是问问,有人跟我说她的月俸是十五银贝,我不信。”
“你是不该信,那人肯定是怕你问她借钱。从去年开始新人进府统一都是二十银贝月俸,做满一年涨三个银贝,做满两年,续涨六个银贝,做满三年,哦,三年我就不知道了,我这才两年半……”
我闭了闭眼,再问:“那十五银贝月俸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说的要是我们王府,那得是四五年前的事儿,我记得我老爹念叨过。我老爹原先也在府里做事,最开始拿十二个银贝,后来是十五个,他回乡前,新人已经是十七个银贝了。”
我深夜回到无波院,春桃正在院里收棉被,我站在院门外就着红灯笼微弱的灯光愣愣看着她模糊的背影,仿佛一并看到她腿边那双怯怯的弟妹,她抿着嘴,但是我分明听到她正脆声威胁岁岁晚晚再捣蛋就要抓起来交给老爹打屁、股。
柳儿从我面前经过,轻哼一声,嘴里嘬啊嘬,迎着我冷冽的目光,终是将好不容易嘬出的那口吐沫咽回肚里了。
我看着春桃,心心里渐渐升起一丝阴凉。
夜里睡觉前,春桃说心口疼,我问是怎么个疼法,她皱眉嗫嚅半天找不出合适的词句形容。我想问问她是不是绞着疼,思索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出口,只默默起身替她端来一碗白开水。
春桃十分勤快,我们俩住的这个小厢房日日都是她在打扫。我过冬的衣裳,还有太子清越一再诟病的那床几乎发霉的被褥,也是她在入冬之际扛出去替我晒的。此时,我披衣盘腿坐在床榻上,瞪着眼前因为心口疼佝偻着伏在棉被上的姑娘,百感交集。
“春桃,你不跟我说你的云先生啦?”
春桃一愣,脸上微红,扭捏道:“……小满姑娘,我就是自己热乎,云先生从未跟我说过什么的。”
我笑看着她,诚恳道:“我觉得云先生是喜欢你的。”
春桃顿住,一时忘了胸口的疼痛,嘴巴蓦地咧开,笑得憨憨傻傻的。
我柔声道:“云先生肯定喜欢你,真的,你看,清河镇家家户户都自酿清酒,家家户户都有像岁岁晚晚一样可爱的娃儿,但是云先生只去你家,只给你雕刻乌木山羊,只给你买杜家绣线。”
春桃细声纠正道:“是苏家绣线。”
我点点头:“哦,不好意思,苏家绣线。”
春桃笑眯了眼,慢慢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是我老娘说,云先生在清河镇呆不长,他还要走的,让我趁早绝了自己的念想儿,踏踏实实踅摸个镇上的男人过日子。”
“那你踅摸个没有?”
“嗯,云先生还没来清河镇的时候,我是看上镇长家的外姓侄子了。我有一回进山,差点踩到猎户的捕兽夹子,是他提醒了我。但是媒人后来捎来话儿,说人家已经有中意的姑娘了,就是把鸳鸯绣成水鸭子的大雁。后来,有一个远房婶子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是凤凰台上的,是个秀才。我老爹后来拿着秀才的画像给云先生看,云先生说那个秀才眉侵印堂人中浅窄,面相不好,怕是个短命的。这事儿也就没有下文了。”
我默默崩溃。
“后来呢?你拿到绣线以后的事儿你跟我说说呗?”
春桃歪着脑袋思索一会儿,慢慢道:“前面的事儿我都记得很清楚,可是后头的记不清了。我记得我拿到绣线以后,隔天就央着我老娘教我绣帕子,我老娘是个没耐心的,教我一小会儿,就不管我了。我刚开始拿针线,兴奋的不行,去哪儿都带着,就放在我腰间的小香囊里,哦,香囊是我老娘缝给我的,我尤其喜欢在大雁面前解开香囊穿针引线,大雁没有买到湖绿色的绣线,眼馋的很。云先生时常过来,他说我家的小院儿方向好,能晒午后的太阳,但是我记得他的院子也能的。他在我家院儿里读书雕刻,我学学雕刻,绣绣水鸭子,揍揍岁岁晚晚,日子过得很舒心。”
我默默看着春桃。
“后来呢?”
春桃趴在棉被上,愣愣地看着自己曾经穿针引线的手,平静道:“小满姑娘,你老爱问‘后来呢’,但是这个故事是没有后来的。”
“没有‘后来’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