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后来。我和他……他怎么会看得上我,他甚至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有多便宜,不过是一盅雨前清茶的价格。这是跟他一起来的公子出的。我姨娘拒绝了,也就作罢了。”
“那阿都是?”
“哦,阿都是徐晏的儿子,一盅雨前清茶徐晏公子还是付得起的。”
我哑口无言。我擦眼泪的小手绢儿都拿出来了,她竟不按套路出牌……
真珠笑着笑着眼圈儿便红了,她说,她最开始只以为自己发胖,后来算算月事,知道徐晏终究还是百密一疏。她这么个低贱的女人就是怀上他徐晏的种儿了。
真珠只有自暴自弃的时候神情里才有风尘女子既媚且狠的味道。
真珠没有讲下去,大约是觉得既然开头结尾都交待清楚了,中间种种求而不得便无须赘述,没什么意思。阿都不留神磕了脑袋,她着急忙慌抱他去看大夫,临走请我替她关门落锁。
我去后院借用茅房,顺便替真珠锁门,回来便见方桌前坐着一个深衣青年。青年一直在咳嗽,面色苍白的仿佛棺内冰冷的玉人,他听见迟疑的脚步声,抬眼看过来,不过一瞬,极好地掩藏住失落,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微弯,华贵的神色自然流露。
我心里一窒,目不转睛得看着他。
“公子也要代写书信?”
“我看着,像是不识字的?”青年暂时压下咳嗽,轻缓笑道。
我捂住胸口。但得徐晏一顾,胜珠珍,何止胜珠珍!
青年一直等到夜深,我破天荒地也把摊儿支到夜深,但是真珠没有回来,阿都也没有。青年脸上带出凉薄的笑。
“姑娘,能借你的纸笔一用么?”
我双手递送。
青年借着旧书铺飘摇的烛光,一笔一划耐心地给写给真珠。
我假作忙碌,半步不离方桌。青年似乎知道我正伸着脖子偷窥,也不介意,只客气道:“劳烦姑娘转交,跟真珠说,不必再等我。”
不远处忽然传来阿都呜呜的哭声,寂夜里惊出我一身白毛汗。青年搁下笔,缓缓转身,真珠牵着阿都愣愣地站在街角浓重的阴影里。
微凉的风仿佛直接从广寒宫吹出来,青年的额角隐隐冒汗,面色泛白,嘴唇反而异常鲜亮,他遥遥看着真珠和阿都,嘴角愉悦地勾起,笑道:“真珠,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我不日就要迎娶汪璎珞,你带着阿都离开蔺安城去别处过活吧。”
真珠俯身抱起阿都,慢慢走进清冷的月光里,她紧紧盯着俆晏,哑声道:“你自去娶你的汪璎珞赵缨络刘璎珞,你自去跟你那些叔伯争斗,我跟阿都偏安一隅过我们自己的安生日子,竟能碍着你?”
青年咳嗽得厉害,双眼莹润微红,他抬手抓皱方桌上已经写下半篇的宣麻纸,轻声嘲讽道:“你曾经着魔一样地痴缠着我,你追着我的马车从前梁门一直追到朱雀桥,我不去镜楼,你便不停唱着南国的曲子:春风徐徐,天清日晏……我并未留情于你,甚至不曾跟你单独相处,但是整个蔺安城都认定,我与你必定有点瓜葛,你倒是说说,你碍没碍着我?”
真珠有口难言。
青年轻佻道:“你既要走,索性就走的远远的,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再加上一个跟我幼时长相一样的小娃娃真教我为难。”
真珠一顿,轻轻拍哄怀里的阿都,并不看青年。
“你回去娶你的汪璎珞,我与阿都,明日一早离开楚国。”
青年怒道:“要走要留由得你一直做主么?你生来就是要跟我作对的么?”
青年喘息有些困难,手指蜷缩颤抖,声音却仍是冷硬的像块石头:“你要走即刻就走,你当我愿意跟你生出这许多纠缠么?”
“你既不愿意,如今还来找我做什么?”
青年呼哧呼哧急喘,指尖泛出骇人的青灰色,他冷笑道:“谁来找你?你不过是,镜楼卑贱的歌妓,我还真会,放在心上?”
“我是卑贱,那么阿都呢?”
青年按着胸口,终于没了逞强斗气的力气。
我淡定道:“真珠,你最好回头看看,俆晏恐怕不能回答你了。”
我大约看的出来这是嗽喘的症状。
真珠似乎早知道俆晏的宿疾,甚至知道救急的药放在哪里,然而俆晏是真恼了,即便咳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冷汗涔涔,仍是奋力地推开真珠。真珠跟俆晏的关系明显不是一盅清茶那么简单,她太懂得怎么对付这个世家公子了,我不过是一个错眼,俆晏竟被她强硬地箍在怀里。真珠姑娘绝对是豪放派的,伸手就去俆晏的衣襟里摸,俆晏彼时已经完全脱力,没有方桌靠着,几乎坐不稳,真珠摸出一个精细的药瓶,倒出两粒黄豆大小的药丸硬塞进他嘴里,然后熟练地替他推胸舒背,俆晏眯着眼,冷汗掉进眼里,泛出晶莹剔透的流光。
第41章你害怕,所以你不应我
真珠要顾着俆晏,我便把阿都带回清越的小院哄着,真珠交代夜里要在阿都屁、股下面垫个小褥子,因为这小子尿床,我最好也睡得清浅些,虽然已经立夏,但是小子窝在尿湿的褥子里睡一夜保准要生病。
阿都倒是好哄,我不过哼着小曲儿在怀里晃了晃便睡得呼噜呼噜的,小乳猪一样,我轻手轻脚把他搁到榻上,不错眼珠儿地看着,忽然觉得不论以后如何,既然现在我是赵满,不如彻底跟天庭的旧交断个干净,利索地找个凡夫俗子成亲,生一堆香香软软的胖娃娃取乐……太子清越那里显然已经没有我的戏份了,我蹦跶的再欢实,也不过就是个炮灰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