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进门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声,但宋书还是睁开了眼:“……我没睡。”
宋师顿了顿,接过章五轻手轻脚端过来的椅子,见他要倒茶,挥了挥手,章五动作一停,犹犹豫豫地看向宋书。
宋书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
他从椅子上坐起来,头顶是茂密的桑树,阳光细碎,想一把星光揉碎了撒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而从腰间滑到了衣领,那本书也被他反扣到了桌上。
宋师看着他随手理了理头发,额角一缕发丝落下来,滑到脸颊边:“你这是在看什么?”
“没什么。”
宋书将那缕头发别回去,轻描淡写道:“朝堂攻心计。”
宋师:“?”
宋书道:“章五的藏本,拿来看看而已。”
宋师挑眉,正想说什么藏本,拿来也给我看看,就听宋书十分自然地转过了话题:“你在京城外,这半月里有跟洛方文接触过吗?”
宋师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你问他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听说……洛姣和他关系不错。”
宋师稍微放下了一点心,闻言思索道:“他和你妹妹关系不错……这应当正常的,洛姣是洛方文的生母舒妃亲手养大,洛方文很照顾她。”
“你怕不是忘了,洛姣虽然是舒妃养大的,但洛方文不是,”宋书斟了杯茶,抿了一口,垂眸道,“他是当今皇后从小养到现在的,按理说,跟生母并不亲近。”
三皇子洛放的生母舒妃也是出身世家名门,十几年前做过当今皇帝的太子妃,当过半个月的皇后,皇帝登基后大刀阔斧采取革新,但那时手段还不够雷厉风行,为阻断外戚专权,一点点将舒妃背后的刘家磨平了棱角。
舒妃失势,不知因为何事又恰巧惹怒了皇帝,皇帝以此为由将她贬为贵妃,后又降为妃位,大概是为了保全一点自己的名声,不想被人骂“薄情寡义”,最后也没有再为难刘家和舒妃,只是即便如此,舒妃在宫中也过得如履薄冰,并不好受。
帝王的宠爱永远是后宫女人最大的依仗,没有了这个,谁管你曾经有多辉煌,如今都只是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跟呆在冷宫没什么区别的嫔妃。
第42章侍读“我们大可以——顺风而起。”……
舒妃唯一的孩子就是在此期间生下来的。
皇帝后来又立了个新皇后,新皇后背后的势力不大,威胁不到他的皇位,且皇后先前只是个美人,几次被临幸都喝了避子汤,伤了根本,生不出孩子。
皇帝干脆把舒妃的儿子扔给了新皇后,记在她名下养大。
皇室向来注重嫡庶之分,长幼反倒放在一边,皇后至今无所出,她养大的洛放便是唯一的嫡子,也因此,朝臣推举他为储君时,极少有人反对。
当今皇帝好奢喜淫,皇子皇女生了一大堆,洛放却依旧能从这些兄弟当中杀出一条通往储君这个位置的路来,还让朝堂里大部分人都信服于他,不得不说,他确实很有本事。
宋师耸了耸肩,反驳道:“但这也并不能说明他和你妹妹关系不错有什么不对,舒妃是他生母,他有大把时间和洛姣培养感情。”
“但我并不感觉洛姣喜欢他,”宋书手指在书皮上点了半晌,沉吟道,“洛姣既然在装傻,洛放又同她如传闻中一样亲近的话,很可能她会知道一些什么事,让她对洛放才不够亲近——”
宋师沉思道:“……可我见她第一面,她就对我表达了善意,这怎么说?她怎么知道我可信的?不怕我拆穿她?”
宋书将茶杯推回原位,轻飘飘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我娘在把我送给你爹的时候,在信里提过一句话?”
宋师听他提起,从袖中掏出刚刚带出来的那封信,展开粗略扫了一眼,把信递给宋书:“你想说那一句?”
宋书将信纸展开,这封信写的虽然简洁,却并不匆忙,可见贵妃确实早有准备,他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将信纸铺在石桌上,食指按在其中一行字下,一边划一边一字一句地念道:
“若数年后吾亡故,而子瑜已成人且能成事,表兄可告知子瑜身世。”
“她告诉王爷,有朝一日她身亡,而我已能知事,便请王爷告知我的身世。”宋书抬眸看向宋师,复述起这些时眼中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七年后,她果然在冷宫自缢,但除了我之外,她还有一个女儿洛姣,极有可能是按照她的吩咐一直在装傻。”
“她这样冷静自制的人,能计划好一切,连圣上都猜不到她的心机、只是因为无心争宠且方家落败才被打入冷宫,她自缢前,难道没有计划过女儿该怎么办吗?”
“她能想到等我成年告知我真相,那洛姣呢?”
皇宫里没一个能真心交付的人,芳贵妃不可能再告知别人这件事的真相,那人说不定自己连能不能撑到洛姣成年都说不定。
然而她被打入冷宫,女儿被人收养,她无法再庇护,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提前告诉女儿真相。
宋师精神一振。
他明白宋书的意思了,芳贵妃希望自己的儿女平安喜乐,却也怕他们被瞒在鼓里一辈子,万一哪一天这件事被爆出来,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要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她会对靖康王那样请求,那对还留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的女二,只会更加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