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沿路,鸟雀啁啾,屋瓦虽有残破,街市却繁荣依旧。长安城内百姓脸上皆是欢欣之色,见到一身明教弟子标志性打扮的陆踏歌,行礼者有,窥视者有,大多都是善意的目光。一路牵马而行,凭借着少年时的记忆,青年近乎准确的找到了昔年大光明寺的旧址。
宏伟壮丽的明教殿宇已遭焚毁,这些年来,长安城屋舍渐多,大光明寺那广阔的占地早就被百姓新建的居所填满。拐过街角那家染布坊,陆踏歌望着已是寻常百姓家的长街楼舍,眯起眼睛,试图找出旧远时光中辉煌遗存的一瓦半砖。
但是,什么都没有。
当初丁君的居所,当年他习武的小庭,青年循着记忆沿街而行,抬头时在一家酒馆屋顶见到了掠光。
影月旗的弟子惯于一身黑袍,掠光怀里捧着壶酒,独自坐在屋檐自酌自饮,日光耀出的剪影简直落拓潇洒出了丐帮的味道。青年在感受到他人注视后垂目一瞥,见是陆踏歌,干脆晃了晃酒壶,示意好友上来一起喝。
陆踏歌在酒馆系了马,飞身上去,把这醉猫刚刚倒满的杯捧到唇边饮了,侧头等待对方的解释。
掠光向来是个极克制的人,至少陆踏歌从未见过好友大白天如此饮酒。
“安禄山死了,安庆绪逃了”青年没急着倾诉,反而率先说出了最新得到的情报“史思明那边有张巡将军去迎击,至于逃跑的安庆绪,所领军队不过七千,不足为虑。”
换句话说,自打突厥军队进入长安,和李唐大军汇合后陆踏歌便可以算作任务完成,回明教找陆危楼邀功了。
陆踏歌嗯了一声,把酒杯丢回去,心底先掠过一丝终于可以回去的轻松感,又盘算了会儿一年不见要给师父带点什么才好,最后还是勉强刹住这些想法,等着掠光说发生了什么。
“于睿真人前段时间出了事,在阴山大草原”掠光把酒满上,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怒,直白的叙述下去“万花裴先生说,虽然可以救治,但须一位内力深厚者以命相换。”
陆踏歌悚然一惊“夜帝他?”
“师父没事”掠光摇了摇头,慢慢道“虽然师父确实想牺牲自己,但到底被于睿真人的另一个爱慕者抢了先。”
卡卢比是个完美的痴情人,却不是个优秀的法王和师父。夜帝在传授弟子武艺的时候便要求他们无论面对和人都要下手果决,不得有过多私情或心软,本身反倒深陷对于睿的仰慕中,甚至有越沉越深的趋势。
此番便是想要抛下影月旗去救于睿,在掠光跪下相求之际言语之间透露出的意思似是打算当场传位,面对掠光‘弟子亦是内力深厚之人,可为真人续命’的请求更是毫不予以信任的当即拒绝。
“也是这么一耽搁,才给了宫傲可乘之机”一向神色冷淡的青年笑里有点发苦“旗里事务堆积如山,按照以往,对于影月旗的人手调动我决定后也要交由师父过目,可是现在……我完全不敢去找师父。”
虽然夜帝还不至于因此理智尽失把他剁了,可掠光还没那么大胆子去面对师父夹着怒火的杀气。
“新的大光明寺建在长安城外不远之地,由阎家同万花弟子和教内能工巧匠一同建设”约莫只是想找人倾诉,掠光讲完后话锋迅速一转,转回教内事务上,令陆踏歌完全没有开口余地“教主今早进宫,但护法法王都在那边。冰魄寒王大人这一年来奔波过甚,兼又操劳旗下事务,身体一直不大好,你回去时莫要太责怪翠山……他已经尽力了。”
陆踏歌一听丁君奔波过甚操劳事务,身体还不大好,哪里还听得下去其他的。正一边倒酒一边絮絮叨叨的掠光只听身边一声雕哨,再抬头时好友早已乘上大雕,身在数十丈之外。
连马都不要了。
青年含着笑摇头,远远眺望着新建的大光明寺的方向,眺望着那个他们费尽心血,用了近二十年终于归来的长安,许久后闭上双眼,趁着醉意低声唱道。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
第93章日月明尊十六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
大光明寺重新建成那天,明教在外弟子全部归教,兼有无数附近百姓前来观看。这日天好得很,万里清明,不见半缕云雾,金乌凌空,将燥热并着神圣的金光在大光明寺地毯似的铺开。
明教弟子一早便奏起了乐,西域人能歌善舞,对巫医百工无甚鄙夷之感,甚至林翠山都拎着个笛子在队伍里吹得欢快。笛声清越悠扬,鼓声浑厚,和着舞者足腕金铃有节奏的脆响,圣火旗女弟子蒙着面,白袍红巾,衣角翩飞,间或露出袍下纤细腰身,惹得围观者轰然叫好。
辰时,圣人亲至,登上大光明殿,将把明教立为国教之事广宣天下,又亲自挥毫,蘸着金墨提了牌匾:无量光明。
陆踏歌本应在丁君后面跟着,未想被圣人钦点了随侍,便只好同刚相聚了没几日的师父分开,老老实实的去跟着暂时能主宰全明教命运的帝王。
一同被揪出来跟着的还有林翠山,青年被去找人的掠光一把从奏乐队伍里捞出来,还被抢了笛子,影越旗大师兄嫌弃的看了林翠山那一身寡淡白袍许久,直接将绣娘刚做出来的新未烬校服丢了过去。
林翠山骨子里还是个中原人,在一脸茫然中被迫套上在历代校服里都算得上最露的一件,还被推去了队伍最前跟着圣人受全教围观,反应过来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反观台下掠光穿着极似夜帝的那身黑袍,一脸冷淡的立在卡卢比身后,顿时磨牙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