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森森,宅子?□□院里种植的榉树已经缩成小小的点,而?端坐在宅子?中的于昌氏却不动声?色,嘴唇敛平,发?丝绾起,散发?着仇恨的眼睛在和她对?视。发?现了应止玥的视线,她咧开嘴,诡异地一笑。——逃不掉的,你们都要死。应止玥眼神一凝,可也没再多说,两个指头?捏住天空的缝隙,捏住陆雪殊的手?腕,侧着身子?从?极小的口子?中挤了出?去。……“咣。”两人从?空中摔落在老旧的榉木底板上,因为下坠的时候速度过快,还就地翻滚了几圈。应止玥被粉尘呛得咳了一声?,转头?想去看?陆雪殊,刚抬起手?,却听到腕上传来“铃铃”的铃铛声?响,同时耳边传来他的低低闷哼。龙凤烛摇曳出?暖黄的光线,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因为刚才这番动作,他的头?发?深色如?墨,却不知?何时不小心绕在了她的手?腕上。幛幔柔软,香袋中散发?着幽幽的还魂香,窗棂上贴着通红的“囍”字,桌台上还放着供新娘子?解饥的点心果子?。应止玥把他的发?丝解开,眉毛微蹙,“我们这是?还没从?鬼域出?来?”“已经出?来了,姑姑。”陆雪殊率先站起身,也不忌讳什么,直接端起桌上的一个烛台,龙凤火烛照亮了角落里一个长?条的人形。他踢了踢,“喏,她怎么可能舍得将?于铯冢扔到鬼域里去?”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团成虾米的于铯冢倏地弹跳起来,嘴里含着布条,发?出?含混的唔唔声?,不知?道在叫些什么。应止玥却只扫了他一眼,就又把视线移回到陆雪殊身上。少年郎长?发?凌乱,淡红色的嘴唇微抿,朱色的喜服遮不住领口,有一小块锁骨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微黄的烛焰藏匿在里面。陆雪殊察觉到她的目光,茫然地看?向?自己:“我的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不对?劲大发?了。”应止玥点了点头?,在他神色凝重下来的时候叹口气,随即将?旁边的床幔扯下来,不客气地罩在他身上,“穿件衣服吧你。”陆雪殊:“……”地上翻滚的于铯冢:“……”-不过,在于昌氏扮演的双刀髻丫鬟刚出?现的时候,他们还身处在喜轿当中,但是?在破开鬼域后,反而?被送到了于家的主?宅。拍了拍手?,应止玥走向?窗边,焦急的交谈声?传来:“新娘子?怎么可能在婚轿中失踪,旁边明明都是?人。”“不只是?新娘子?,二少爷也不见了!”“这、这该不会是?撞鬼了吧……”“新娘子?不是?道家的小姐吗?送嫁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连自己家的小姐都看?护不住!”透过模糊的窗格子?,几个身着九宿道观的道士在摆阵,汗水涔涔而?下。手?里的道符凝固在半空中,金色的凝实光点扑簌下坠,却都在触及到宅子?边界的时候消隐无踪。应止玥尝试将?手?指往外探了一下,然而?窗格上面好像结了一层网,柔软地将?她的手?指包裹在中间,无论如?何往外戳刺,都不能离开此处。“我们被困住了。”应止玥转过头?,目光在整个房间中游转一下,若有所思,“不过,看?样?子?此处便是?于昌氏的大本营。”这房间和鬼域中的虽然相似,但是?并不能算完全相同。妆台要更为简陋些,侧面莲花的纹路有些许磨损,而?抽屉里放着几个书简,临摹撰写的帖子?都是?《女诫》等书。旁边放着的则是?织到一半的香囊和数沓男式布鞋,足弓处微弯,和于铯冢的脚型一模一样?。可再怎么针脚细密,也都没有送出?去,不由得显出?些许寥落来。而?抽屉的最里处,还藏着另一页朱红色的纸。若不是?应止玥细心往里看?了一下,恐怕还真的发?现不了。应止玥拿起刚才被陆雪殊搁到一边的烛灯,微压低了身看?向?里面。正在她快要拿起来的时候,耳边风声?嗡鸣,手?中提着的烛焰闪闪烁烁,身后霍然有一阵冰凉的阴风逼近。“哗”——“哗”——“哗”——龙凤蜡烛渐次熄灭,然而?屋外的天光仍有一点点往中间泄,应止玥依稀能感受到身后人形的轮廓,粘稠的死气也在顺着背脊寸寸向?上攀爬着。“于夫人?”应止玥抬了声?音喊。无人回应,只有腥臭的血味逼近,夹裹着一种滞重的寒气,在冷光里微微摇曳着。应止玥终于弄清楚,为什么连枝会稀里糊涂的,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记得,只能做一个糊涂鬼。这么黑,怎么可能记得住啊?她手?指微动,下一秒,魂气点燃的烛灯轻柔开放在她的掌心,昏暗的房间霎时间天光大明。于昌氏桀桀怪笑的大脸近在咫尺,应止玥面露疑惑,发?问道:“你怎么不开灯呀?”刚欲划花她脸的于昌氏一愣,脸上的怪笑凝固住,伸长?的指甲刚好黏在她用魂气烧成的烛芯里。收集的魂气大多来自于庭院里枉死的嫁娘。此时,她们感受到于昌氏的气息,顿时夹裹着所有的力量扑上来。哪怕于昌氏收手?及时,仍是?被这些凶狠的魂气咬掉了一个手?指头?。应止玥震惊地“呀”了一声?,手?掌轻拍,周遭的龙凤烛渐次亮起,她满目担忧:“该不会被咬掉了吧?”她很温柔地叹口气,似乎能感知?到于昌氏的焦急愤恨:“要是?被咬掉了的话,可就不能给于少爷缝衣袜香囊了,这可如?何是?好?”于昌氏面色骤变,原本白皙的面孔发?青发?紫,发?深的淤血隐约要从?绷得发?紧的面皮中透出?来。可应止玥像是?没注意到,接着假模假样?地“噢”一声?,唇角轻轻勾了下,“抱歉,我忘记你同我一样?,也不是?人了。毕竟于铯冢曾经与我说……”“贱人……”于昌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怖响声?,但是?因为烛光大亮,原本在暗色环境下显得恐怖的脸庞看?起来像是?吹鼓的蹴球,“谁允许你直呼我家于郎的名姓的!”应止玥非常听劝,嗯了一声?,体贴道:“既是?于夫人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于昌氏:“……”于昌氏虽然很厌烦应止玥,但更加关心自己的夫君,刚才因为应止玥如?此随意地提及起于铯冢的名字,她自然会觉得不爽。但是?这不代表她不想知?道于铯冢到底说了什么!于昌氏本来以为,按照应止玥的气性,一定会将?一切都讲出?来,到时候她再将?这个贱人的脸给划烂,可是?哪里想得到,对?方这就不说了!打从?做鬼以来,于昌氏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气,可是?应止玥手?里有五刑玉罩着,她还暂且没什么办法。于昌氏在于家待久了,自然沾染了一些于家火药的性格——她快要炸了。直到目光扫及垂落的纱幔,于昌氏冷哼一声?,径直薅住被纱幔挡住脸的“新嫁娘”,手?指化成利爪,威胁地按住那人的胸口,“我动不得你,你的情郎我还动不了吗?”她还笑了下:“人鬼情未了,果然是?不知?廉耻,没羞没躁。”鬼都不知?道于昌氏之前憋了多久,终于能一吐为快,当真舒爽。应止玥:“……”是?谁说陆雪殊是?她情郎的,这不是?对?鬼的诽谤吗!一时之间,屋中无人说话,但是?应止玥似乎能听到陆雪殊特有的轻笑,她微眯了眼,“于夫人是?想要杀了他?”于昌氏终于抓住了她的把柄,扬眉吐气道:“我若说是?,你又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