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闪烁,肉块随之被切成?各种形状和?大?小。每一刀都准确无误,切出的肉片鲜红诱人?。但是没有人?会认错,切肉台上的是个女?人?。身形干瘪,肚子却?因为水肿隆起,屠夫的手法娴熟,一刀一刀地切割,仿佛是在塑造一件艺术品。鲜血和?肉汁溅在切割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屠夫发现她还没站在秤上,不耐烦道:“站秤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听不懂吗?你夫君和?你爹都是怎么教你的?别想着用沾水的衣服骗重量,你们?这种小伎俩我见的多了,赶紧脱光了站上头去,一会儿还有别的人?等着呢。”外面?的顾客看不到?肉铺里面?的场景,笑着道:“别生气嘛,实在气不过,你一会儿先别砍她的头,从腿开始剁不就行了?”“老屠的功夫还是这么到?家,一丝肉都没有浪费。”又有老主顾笑着称赞他?,“这女?人?年纪不到?三十?对吧?难得有这么年轻的,给我来两斤下水。”顾客们?争先恐后地选择自?己喜欢的肉品,有些人?在等待着烹饪建议,而另一些人?则在交流着家常。切肉台旁边的女?人?头颅双眼未合,空洞地盯着他?们?。整个场景充满了欢声笑语和?交流声,形成?一种友好热闹的氛围。多么荒谬,而又有趣的场景啊。应止玥觉得有趣,受到?这热闹的场景影响,也和?气地问:“女?人?肉好吃吗?”“当然好——你这婆娘问这么多干什?么?”就在应止玥从乾坤囊中取出一个瓷瓶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握住。她转过头去,神情是一种堪称奇怪的轻柔,“怎么了?”陆雪殊向她递出一副手套。手套轻薄温暖,可以挡住寒风……也可以挡住溅落的污血。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些许,转而露出几分素日大?小姐的不耐来,眉头微拧,低低地说:“陆雪殊,你真?的很麻烦。”然而,她依旧没有动,默许他?细心地将其穿戴在她手上。屠夫性情急躁,气不打?一处来,他?生气地摔下菜刀,然后转过头来,咆哮道:“到?底卖不卖,你这娘们?到?底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在看到?大?小姐的瞬间?,屠夫的表情突然一滞。但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些如?薄雾一般轻盈的药粉洒在他?身上,瞬间?将他?销蚀成?了飞灰。书生本来还在打?量着一块肝脏,转头讨好地看着伙计,想问问能否打?点折扣,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惊得腿都软了,“大?、大?小姐你这是在——啊!!!”瓷瓶里的药粉已经被扬了过去。不止是书生,应止玥腰间?的五刑玉发着盈盈光亮,她素手微扬,瓶中的药粉顺着她拂起的风向饥肉坊的四处蔓延开,一时之间?,男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有路人?看到?此幕,义愤填膺道:“你是哪里来的道士,这么不懂规矩!你以为若是日子过得好好的,谁会想要卖妻卖女??枉那个书生好心带你来,你知不知道他?家有年迈的老父要赡养,家里的儿子病殃殃,他?暗自?挣扎了好久,脸都熬成?蜡黄色,迫不得已才卖掉妻子换药钱的。”路人?急红了眼,没了饥肉坊,他?还怎么卖女?儿?正要破口大?骂,却?正好对上大?小姐含笑的眼。她露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轻轻叹口气:“原来,他?有这么多苦衷啊。”路人?干咳了两声,声气莫名其妙弱下去,下意识松开紧攥着女?儿的手。那小姑娘眼睛转了转,一闪身就跑开了,虽然步子踉跄,但是头也没回,一溜烟就没影了。断人?财路如?夺人?命,他?冷笑一声,正要让这一看就烂好心的单纯美人?赔钱——赔不上钱,就让她以身抵债好了,却?蓦地听她轻巧道:“想杀就杀了,算他?倒霉。”说罢,又是一捧药粉直接糊上他?的脸,刚才还慷慨激昂的路人?瞬间?被腐蚀得不成?人?形。她轻轻地“呀”了一声,“你也很倒霉。”街道上的行人?瞬间?退避三舍,像看僵尸一样畏惧地看着她。不对,大?小姐简直要比满是嗜血气息的僵尸还可怕。应止玥发现瓷瓶中的药沫被用净时,漫不经心地合上它,将其随手抛至一边。是了,饥肉坊中的伙计、屠夫可能不想杀人?,但是世道不好,哪怕要剁杀、烹煮女?人?,也只好咬咬牙接受这份活计。同时,光顾肉铺的老主顾可能也不是什?么薄情人?,正如?那个书生,都是肝肠寸断地挣扎数番后,才做下卖掉妻子的艰难决定。甚至于,有些妻子女?儿是为了家人?能生存下去,在丈夫和?父亲的默许下,“自?愿牺牲”的。或许,每位表面?热情笑容的男子都在心底默默哀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怀念着亲人?,每个人?可能都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情故事。但是……她管他?们?呢!应止玥索性召出来所有的引火符,指尖轻弹,原本弓着腰想逃掉的人?又被大?火逼回饥肉坊里,不久便发出肉被炙烤的“嗤嗤”声音。旁人?的难处和?不得已,那是思想健全的好心人?才会去考虑的事情。然而,大?小姐并不属于其列。她是什?么来着?大?火腾空燃起,烈烈的火焰舔舐过她的眉眼,散发出一种灼然的病态美意。哦,对了——疯子。疯子发疯,难不成?还需要什?么理由?无数生命如?飞灰般,融入浓郁白雾之中,在应止玥身上染亮一线氤氲的光,复又深深扎入了那浓重的夜色之中。唯有尘雾中一点皎洁的月,沉浮飘荡在她身畔,像是盏随时都会被吹灭的蜡烛。说来可笑,哪怕是尸潮来临之后,别说是僵尸,只会伤春悲秋的大?小姐连蚂蚁都没踩死过一只。然而,今夜有如?此多条鲜活的生命,却?没有一个人?能挣扎一番,便在她手下尽数灰飞烟灭。在这片满目赤红的人?间?炼狱中,无数人?在凄厉的惨叫声中翻滚着,火焰灼烧着他?们?的肌肤,热风掠过她雪白的裙角。大?小姐却?仍如?旧时赏花望月一般,轻轻地笑出了声。哪管什?么善恶正邪、黑白曲折、是非对错、伦理道德——“全都去死吧。”一只小鸟浓烟滚滚,黑烟熏天,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道?,熊熊火焰在燃烧着,将周围的木质结构吞噬殆尽,化为飞灰。彤火汹涌,饥肉坊的墙壁和屋顶被舔得通红,仿佛要将它们吞没。火苗噼啪作响,伴随着崩裂声,被热气蒸发。肉架上的鲜肉开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散发着令人胆战心惊的熏香味。骨头在高温下发出嘶嘶声,仿佛在哭泣。人们惊恐地尖叫着,试图用水、土等方法扑灭火势,但火势猛烈,难以遏制。整个场面一片混乱,火光映红了天空,烟雾弥漫在空气中,使得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火光照亮了远处的街道?,将大?小姐的随风而起的长发映成剪影,营造出一种末日般癫狂诡异的景象。直到一点儿?疏濛的新雨气息盈过,应止玥未曾转过头,她仍然浅笑着,注视着近乎冲天的恐怖火势,“你现在知道?了吧,我就是个疯子,识相的话趁早——”然后,她的手臂被轻轻抬起。陆雪殊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件厚实的大?氅,试图将它披在她的身上。应止玥环着手臂,冷静的神色维持不住,整张脸都皱起来?,恨不得天降彗星一口气砸扁他?,“你在做什?么?”浮云将雨,一片洌滟火光间,他?平静地问:“姑姑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