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站在晨曦微露的清冷晓色里,看着塞尔西宰杀一头麋鹿的幼仔,红发巫师斯蒂文蹲在树下,抱紧的双臂瑟瑟发抖,两团热气不断从他的鼻翼下呼进呼出。
塞尔西用牛角匕首将小鹿开膛破肚,蒸汽立刻从尸骸里冒出。他两手并用,速度极快,一刀也不浪费,这手本事,在他被巴顿挑进牛角军团前便已烂熟于心,这么做的好处是,不易引来森林里其他喜爱血腥的猛兽。
“纳穆神保佑,塞尔西团长是无心的,”斯蒂文蹲在树下,喃喃自语,“人得吃东西,否则肚子会饿,饿久了会死,此刻的屠杀源于自保,而非贪婪。。。。。”
“闭嘴!”艾伦踏过营火,冲到树下,一脚将斯蒂文踹翻在地。
“该死,你把火弄灭了!”塞尔西忙里偷闲,回头张望着营火,“快快!添些柴进去!”
“已经灭了!”艾伦拍着靴子上的碳灰叫道,“都怪这该死的红毛!”
“大人,我们已经没火绒了!”斯蒂文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连日的奔波让他瘦得像骨头一样,红发黑眼,年仅十六岁的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子。
“那你就给我像野人那样,钻木取火!”艾伦咆哮着在树边坐下,“总之,立刻给我把火生起来!”
“我们真的已经没火绒了。”斯蒂文可怜兮兮的说。他在余烬上撒了一把干薪草,尝试着猛吹了两口,但营火还能没能起死回生。
“我讨厌生肉。”塞尔西从幼鹿腿上割下一薄片血淋淋的肉,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哎,总比饿肚子要好。”说完他吞了口唾沫,将那片生肉塞进嘴里,轻嚼两下,满脸痛苦地吞入肚中。
“好吃吗?”斯蒂文从地上爬起身,眨巴着眼望着塞尔西。
“没有比这更难吃的东西了!”塞尔西将一条卡在牙缝的肉丝吐出,又从鹿腿上割下一片薄肉,“要不要来一口?”
“我会被毒死吗?”斯蒂文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伸手去接那片肉。他们已经三天滴水未进,连日奔逃至此,现在想来,那几日骑马放歌,日落而息,没有追兵的日子是多么逍遥快活。
“小鬼,我只知道不吃一定会死。”塞尔西将那片肉丢给斯蒂文,又将匕首插入幼鹿的尸体。
艾伦坐在树下,一言不发。虽已入春,初晨森林的寒意却依然彻骨,奔逃三天的他,两腿早已酸痛得无法直立。他想念达克提供的丰盛晚餐,或是来一块尼普尔的烤羊蹄也行,可如今他只能在坚硬又寒冷的苔地上小睡片刻,便又要上路,如此反复,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去他的,”他狠狠拍了拍赖以依靠的树杆,“早知道就待在牢里不出来了!”
之前的经过,现在回想起来依然痛苦。那日,迈克先发现了峡谷中的火光,不由分说便策马飞驰而去,他甩开两个骑术蹩脚的家伙追了上去,但当他追上迈克,来到峡谷腹地时,等待他们的却是火焰军团。
从前只是听闻,并未亲眼所见,当他看见士兵手持余烬武器时,那种令人胆寒的恐惧依旧历历在目,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人就围了上来。
“骑士,”其中一名手持余烬长剑的中年男人问道,“既然二位能找到这儿,说明你们和肯尼·道尔顿一定有着不寻常的联系。”他踢了踢胯下骏马的腹部,那柄暗红的长剑抵逐渐靠近艾伦的胸口,“说罢,林德在哪儿?”
艾伦想驱马逃离,但明显感觉脑后也有把枪,或是长剑,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温暖。原本山谷里除了上千名联盟军,还有上万尼普尔城民,而今四周只剩下灰烬与满地狼藉,别说林德,他连一具近卫军的尸体都没看见。“这得问你们啊,乌尔城的火焰骑士。”他一边安抚胯下躁动的马儿,一边强装镇定,“莫非纳姆领主病重了?这么着急出来寻求火焰继承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外乡人!”中年男人操着一口带乌尔口音的通用语喝道,“伙计们!可以回去交差了!把他们两个带走!”
“队长!”一名稍年轻些的骑士策马而至。“外面又抓到两个,看样子是一起的!”
“全都带走!”中年男人将长剑收入剑鞘,冲艾伦阴冷的笑了笑。
如果说尼普尔的监牢第三层算得上黑暗,那乌尔城的监牢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即便他们四人已经在监牢里待了不知多久,眼睛已经有了足够调适时间,但除了监牢守卫送饭的那一刻,其余时间什么也看不见。
艾伦伸出手指在面前摇晃,能感觉到空气在移动,却寻不见任何东西,他生平第一次体验何为瞎子。百无聊赖之际,他忽然想到需要记录时间,于是闭上眼,稳住呼吸数一二三,然而塞尔西的呼噜声将这一切化为了泡影。
在这之后,他伸出双手,开始摸索,试图探清这间牢房有多大。
左手边,他的指头抚过未完工的粗石表面,试着站起身沿墙沿行走,手在石面游移,踏着小步向前慢慢穿越黑暗。他感觉这条路很长,墙壁到尽头时,塞尔西的呼噜声变得很远,而后他又折向另一个方向,直到碰壁,再折返,然后踩到塞尔西。
“该死,你能消停会儿吗?”塞尔西的声音在封闭的墙壁间游走,“你踩着我了。”
“伙计,坐下。”黑暗中,迈克的声音传来。
艾伦摸着墙壁坐下,他能感觉到身旁斯蒂文正在瑟瑟发抖的身体。“抱歉,我只是想看看这儿有多大,还有没有其他倒霉鬼。”他朗声道,生怕自己距离他们太远。
“那小林德到底是谁?”迈克的声音再次传来,仿佛就在耳边。
“肯尼在酒馆救的一个小鬼。”艾伦说。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迈克哼道,“我在第一大陆见过那种武器,就在我们大军围攻罗宾城时,那些人——”
“嘘!”艾伦下意识在黑暗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没人看得见。
寂静中,有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种靴子磨地声,还有虚掩大门所传出的风声,而后大门关上,风停止了口哨,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