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耸肩,放下行李朝他走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也是,我的社交软件上除了发一些画展的消息,就是比赛的消息,出镜的照片几乎没有,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正脸照,而达伦的社交软件从不更新,只用来和我聊天,我们两个简直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了。达伦松开我,低头看向麦尔先生,弯下腰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告诉他:“先生,弗拉德回来啦。”麦尔先生听到我的名字后,本来灰暗的目光中顿时有了光亮,他颤颤巍巍地拉住我的手,头缓缓扬起来看向我,嘴角微微上扬,吃力地说出了几个单词——“爱,儿子,的人。”“是的、是的——”我顿时痛哭着蹲了下来,握住了麦尔先生的手,让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让他触碰到我炙热的眼泪,“我来看您了。”麦尔先生露出了微笑,这是一个很大的微笑。达伦和我说了麦尔先生最近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已经差到上次镇上的医生过来给他看病,看完都直摇头的那种。我问他麦尔先生是得了什么病,达伦默不出声。“你倒是告诉我啊,说不定我能想办法。”“癌症,肝癌晚期了,没有用的。”我不作声了,瞄着躺在椅子上睡着了的麦尔先生。他的头发是怎么做到留了这么长的?如果没有达伦在这,那他的头发会不会把整个房子都堆满了呢?达伦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也别太难过了,麦尔先生年岁也高了,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我都看开了,麦尔先生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这要是被我爸看到,可羡慕死他了。”我将目光转向他,他盯着地板自嘲道:“那老家伙,得了点小病就说难受受不了了,也怪我没和医生说不要告诉我爸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他这一听医生说这病治不好,不得了了,三更半夜趁着我和老妈休息的时候,偷了医院的刀割腕自杀了。”“倒也搞笑,”达伦看向我,脸上没有任何不妥,看起来甚至有些轻松,“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自家患者在医院自杀了,那医生得多崩溃,这可一分钱都收不到了啊。”见他释然了,我也敢接住他这个有些地狱的玩笑话了。我咒骂了一句,笑了,他也站在我旁边,盘着手咯咯笑了起来。人类的不同解脱是不一样的,我没法去判定些什么。麦尔先生在努力活着,而菲利普叔叔选择死亡,这都是人的解脱——人有其权利选择是否活在这个世界上,忍受不了人世间的痛苦为何还要去忍受?还想在留人间一段时间那就好好的爱这个世界,活着的每一秒都会是美好的。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即便终将失去,但至少我存在过,我旅途于此,应当奔赴下一场风景。“所以说——”达伦将胳膊肘搭在我肩膀上,问,“沈言方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他最近是不是很忙啊,还叫我来帮忙照看麦尔先生。”我皱眉,并不理解达伦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自从那年吵完架后,我已经十八年没见过他了,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和他还在一起?”“不对啊,沈言方之前还和我说过你们领证了来着,他手上还一直带着戒指呢。”“他现在在哪?!”我慌张地问。达伦结结巴巴地回答:“额,我猜啊,应该是在国外……”国外,为什么,为什么是在国外呢?为什么偏偏不在瑞士呢?难道连命运都在琢磨我吗?“他出国干嘛?”“我哪知道!他自己的事不应该你更清楚吗?”“我t现在连他在哪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清楚!”我崩溃了,那眼泪跟瀑布一般直流湍急。但麦尔先生好像被我给吵醒了,猛咳嗽了几声扶着椅子坐了起来。达伦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应该顾着哪边,但毕竟重病患者更重要,只好跑过去扶着麦尔先生,嘴上和我说:“哎哟没事,大不了我让沈言方回来看麦尔先生一趟,你就在瑞士多待几天,他肯定会回来的。”我其实已经没有特别难过了,因为麦尔先生被我吵醒了,我顿时慌了起来,生怕他会因为我太过于吵闹而让他哪里不舒服,所以早早就停止了哭泣,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但这一憋好像让一口猛烈的气闯入了肺里,我开始打嗝了。达伦有点憋不住,别过脸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边打嗝边无语地瘪嘴。但麦尔先生好像让他回味了一遍达伦刚刚说的话,小声嘀咕道:“儿子,大房子里……”麦尔先生抬眸看向我,眼中炯炯有神,朝我挥手,叫唤我:“弗拉德,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