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十四年的冬日比往日来得要更早一些,连琉璃国最南的夏城都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小雪。
大户秦家门口,没了往日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寂静。
梆子敲了三声后,连灵堂里最后的几位奴仆也打着呵欠离开了。
只留下冷月披麻戴孝地跪在空旷的灵堂正中,眼前的棺材里躺着的正是她相处不过半年,却对她百般呵护的父亲。
停灵七天后,秦家老爷总算风光出葬,守了七天灵的秦家大小姐冷月却倒下了。
进入点了沉水香的屋内,春桃的身心都不自觉放松下来。
暖炕上的小姐仍旧是昏昏沉沉的睡着,春桃打了热水,细心地替冷月擦着额间的汗珠子。
似是感受到面颊上轻微的触碰,冷月缓缓地睁开了眼,有些吃力地适应着眼前的强光。
春桃赶忙放下手中的脸巾,柔声问道:“姑娘醒了?要不要用些膳食填填肚子?”
冷月摇了摇头,挣扎着坐起。
春桃立刻在她的腰下垫了一个引枕,好让她坐着舒服些。
冷月靠坐在暖炕上,回想着这半年多来的事情,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她记得自己在许府被李可莲强行灌下那一碗毒药,然后失去了知觉。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成了另一个人——刚刚落水被救醒的秦冷月。一开始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竟借尸还魂活了过来。后来才适应了这具身子,适应了秦府的生活。
这秦府是夏城的医药世家,祖上世代都是宫中太医。只是到了秦冷月爷爷这辈,改为经商。没想到老爷子颇有头脑,从商不过半年,却一下子成了琉璃国南边最大的药材商。
秦家家大业大,内里各人自然是勾心斗角、险象环生。这半年来冷月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秦家的当家人秦老爷却突然病死。
对于急病而死,没有人比冷月更加了解内幕,她前世就是所谓的急病而去。
这几日葬礼她冷眼瞧着,便觉得府里的施姨娘最有嫌疑。
秦老爷最早就是心绞痛昏厥在她屋里,被夏城最负盛名的大夫——李然诊断为厥脱,之后不久便去了。
秦老爷子嗣单薄,只有一子一女,分别是嫡长女秦冷月和庶子秦鸿。
这秦鸿便是施姨娘所生,今年才不过周岁。而嫡长女秦冷月也不过十三,秦夫人也在前几年没了,秦老爷也一直未续弦。如今秦老爷也没了,这样一来一去,家中能做主的长辈竟无一人。那么作为未来继承人的生母,施姨娘自然成了秦府的掌权者。
如此想来,秦老爷的突然暴毙,施姨娘脱不了干系。但冷月却不认为施姨娘是凶手,说得再直白些,施姨娘撑死了一个帮凶。弑夫弑主,这个魄力不是人人都有,就算施姨娘有这个胆,她一个内宅妇人也请不动李然为她扯谎。这背后……必然还有人。
“姑娘,药好了,趁热喝了吧。”
春桃的声音将冷月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冷月笑着接过了春桃递上的药碗。只是刚凑到鼻尖,她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药有问题。
秦家虽然弃医,但秦老爷还是坚持让子女学医。因此她重生为秦冷月后,自然也继承了秦冷月的医术。《神农本草经·序例》指出“勿用相恶、相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