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他也没胆先回自己的药铺喝口茶、睡个午觉补眠。眼下不立刻到曲府去看看天香的情况,曲爷和鹿玉堂也不会放他好过。“红杏,要麻烦你先陪我走一趟了。”“不碍事。”她也挺想瞧瞧那名让范寒江匆促赶着要回来诊视的天香是何许人也。“坐这么久的马车,累不累?”“不累。”“等会到了曲府,我让他们先安择间客房让你休息,顺便吃些什么。”“不用了,伯父,我没那么娇弱,你不用分心管我,尽管去办正事,别把我当累赘。”陆红杏才不需要人时时在她身旁看顾,她会将自己打理得很好。范寒江也确实没在她脸上看到半丝倦意,但心里有些担心她是在强颜欢笑——就如同她送他离开时那样。一路上,他反复思索着自己冲动开口要她随着他一块走,究竟意欲为何?是一时兴起?还是对于她的一份歉疚?范寒江还在按额忖度,马车已先停下来,意味着曲府到了。“老范,快下来,别忘了要装出很焦急很紧张,好似千里赶路要回来替天香治病的嘴脸!”曲练从水囊倒出一掬水,朝范寒江脸上泼,将他弄得满头满脸的水。“你干什么泼他水?!”甫要下马车的陆红杏正巧看到这一幕,手边没有竹帚能扫向曲练,但搬出车厢里的小石桌也够狠了。“侄媳妇呀,别误会,我泼这些水是为他好,你等会儿就会叩谢我的救命之恩。”曲练赶忙澄清。陆红杏眯着眼瞪曲练,压根不信他。“红杏,二爷说的是真的。”范寒江扶着陆红杏下马车,安抚道。“不懂。”“马上你就懂了。”范寒江没多说什么,不过背对着曲练,悄声对陆红杏道:“但要记牢,和二爷要保持三步距离才不会被打到。”“咦?”越说陆红杏反而越不懂。打到?曲练也拿水囊倾头淋下,将自己淋得比范寒江更湿,“好了,走吧!”两个大男人顶着一身水湿,疾步奔进曲府,范寒江突地横亘右臂,一面停住身势,一面挡下陆红杏的脚步,陆红杏只匆匆听到范寒江两字“后退”,她已经被范寒江推得小退好几步。蓦然一道又快又强的黑影打敞了门扉,走势不停地朝曲练的方向甩过来,曲练似乎也早料到这着,腰杆子一弯折,流利避开了黑影,不过人也狼狈跌坐在地。“呼呼呼……”咽咽唾液,“还、还好没打到……”曲练从地上起身,右手还按在噗通噗通狂跳的心窝口。“主子,我带老范回来了!我们可是一路上都不敢停步,饿过好几顿饭没吃,瞧我们两个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您好歹也手下留情些吧。”他绝口不提他们在山中野店慢条斯理嗑掉一大笼包子,吃完还顺便躺在树荫下睡个午觉的事。曲练抹抹额上的汗——实际上根本就是清水,嘴里还咕哝着几句没心没肝没肺的埋怨,人已经进了前厅。陆红杏终于明白范寒江方才那句话的语意。倘若她距离曲练不远,恐怕现在她已经被黑影——一条粗长的黑色鞭子,给甩花了脸蛋。她跟着范寒江的脚步跨进门槛,前厅的主位上坐着一名脸色难看的男人,握着鞭子的手还隐约可见布满青筋。他长得相当好看,只是戾气太重,眯起细长眸子时带着不怀善意的凝视。“主子,你看,汗水!汗水!汗水!”曲练一会儿像只落水狗甩甩湿漉头发,一会儿又可怜兮兮指着水糊的脸庞,一会儿又凄凄惨惨抖抖滴水的衣裳,摆明着要脱罪也要邀赏。“你再甩下去,我马上让你汗水变血水!”主位上的男人——曲无漪阴沉沉地冷声道。“呃……”老早就知道自家主子的无情无义,没关系,听到这么绝情的话他也不会太沮丧的。“还不带范寒江去后头竹舍看天香?!”曲无漪的表情还是很冷。“是!老范,走了!”曲练察觉今天主子火气特别大,八成是在爱人面前吃了闭门羹,所以开始将熊熊怒火迁转到无辜下人身上。“曲爷,您额头上有伤,要不要我替您包扎一下?”范寒江眼尖看到曲无漪额前有一块小拳般的淤血,好似是不久前才撞出来的伤。“老范……你只看到淤血,没看到淤血旁的青筋吗?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曲练一把揪住范寒江的手,咬牙在他耳边低狺,“那是被天香打翻桌子时,砚台飞起来砸到的伤啦!你再问下去,主爷又要乱咬人了!”“呀,天香一病起来,确实很爱耍脾气,不过这也没办法,是曲爷宠出她这种性子,说来说去,始作俑者还是曲爷呀。”呵。所以被砚台砸到是自作孽——那一整句话简单来说就是这十一个字。“还敢笑?!等会你没能治好天香,主爷会打到你笑不出来!”连带他也要陪着范寒江一块挨鞭子了!曲练这回不让范寒江继续绕着曲无漪额上的淤血打转,硬将人推往府后竹舍。“啧……”范寒江眉宇紧紧拧蹙,不时轻轻摇头,不时低低细叹,长指扣按在纤纤玉腕间,脸上写满他诊到的情况非常非常非常的不乐观。“我没有办法治。”范寒江挫败地起身,一点也不羞于坦言自己的无能。“什么?!”一屋子的人发出惊叫,范寒江的话宛如青天霹雳。鹿玉堂反应最为激烈,“你开什么玩笑?!天香正值青春年华,会有什么不能医治的病?!你根本就是名庸医——”他探手要揪住范寒江的衣襟,却被挺身而出的陆红杏挡下。她身子虽不挺拔雄伟,但捍卫人的气势无人能比。曲练跳出来打圆场,“鹿兄,你冷静一些,先听听老范怎么说……老范,天香当真病得如此严重吗?她明明只有头晕和疲倦这种小症状呀——”“无可救药。”这次范寒江的答案更明确也更果断,外加一记苦笑。曲家当家主子终于有了反应,他笑了。“杀了他。”却是下达冷酷无情的命令。“主子等等呀!老范!”曲练眼看情况不对,又慌又乱。“最近是不是《幽魂淫艳乐无穷》又快出书了?”范寒江突地问。“咦?你怎么知道?”曲练很惊讶向来从不注意这种事的范寒江会主动询问。范寒江家书柜里的那一套《幽魂淫艳乐无穷》还是他硬塞给他的。“然后,天香手稿的部分还没有交齐?”范寒江扶住脑红杏的肩,温柔的力劲像是无声在对她的挺身相护道谢,陆红杏则是惊讶于她从范寒江嘴里听到的蛛丝马迹。幽魂淫艳乐无穷快出书?天香手稿部分还没交齐?幽魂淫艳乐穷……手稿……她好像听见很不得了的真相……“你怎么又知道了?!难道天香是因为这几天赶稿子赶到生了重病?!”曲练愕然问。“不可能,我不可能让天香为了一本书而弄坏身体。”鹿玉堂冷声反驳。天香的作息都是他亲眼盯着的,就算她想熬夜写稿,他也不会点头答应。范寒江眸子弯弯在笑,觑向榻上紧紧闭目的天香——虽然她很努力偷偷向他挤眉又弄眼,他还是必须很抱歉揭穿她的把戏,否则被曲无漪拖出去宰掉的人会是无辜的他。“你们还弄不明白吗?天香她——在、装、病。”既然没病,又何来药医?要知道,懒病是天底下最可怕的绝症,任凭哪一位医术高超之人,也无力回天。“装病?!”“呀——范大哥,你出卖我!”原先好似病得失去神智的天香哇地一声跳起来,抱着棉被四下逃窜,最后躲进了鹿玉堂的背后——虽然她知道鹿玉堂也很想痛揍她的娇臀一顿,不过总好过被暴怒而失去理智的曲无漪给扭断小颈子,至少鹿玉堂下手会留情一些。而且她只要抱抱他、啾啾他,还怕他的冷硬心肠不会被她软化吗?再来只要照本宣科,随便拿任何一本《幽魂淫艳乐无穷》系列的桥段套用在他身上,小俩口就甜甜蜜蜜得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