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发到现在,这件事已经在卢州沸腾,一是程冽的状元身份,二是在此之前卢州发生过几起年轻女学生遭杀害的恶劣事情,人民堆积起来的畏惧和批判在程冽身上爆发。
2012年的网络并不发达,信息来源主要依靠电视播放和手机短信新闻推送,但很久以后许知颜才明白,网络发不发达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背后的人,那个群体从来没有变过,只不过从口口相传变成了网络互传。
没有变的还有他们心中的正义,很难评判到底是好还是坏,但落在程冽头上,许知颜厌恶这所谓的正义。
程孟飞这些日子遭了多少次围堵,收到多少恐怖快递,就连程扬的信息也被宣扬出去,然后借着程扬的病给程冽扣个莫须有的帽子。在以讹传讹中,程冽成了一个成绩好但心里有疾病的病态学生,听到这样的形容,大家才满意的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啊。
蒋飞的采访,周围邻居的采访,只被一句话带过,说是邻居和老师被蒙蔽了眼睛,高智商的人要犯罪都很会伪装。
那些所谓的证据摆在眼前,大家坚信心中的正义,渴求法庭还小女孩一个公道。
许知颜知道素未蒙面的人不会去愿意相信程冽,但至少这个世界应该听听其他的声音,应该去听听程冽的供词。
程冽被带出来时坐在许知颜身旁的程孟飞欲想站起来,但强忍着坐下了。
许知颜垂放在双腿上的紧紧抓住了小包,细长的眼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程冽,他们距离也不过几米,但却没办法说一句话。
那身嫌疑犯的衣服刺痛了许知颜的眼睛,这和程冽格格不入,在她眼里程冽是穿着干净的校服,亦或者是将来毕业的学士服。
他们多久没见了,许知颜一时算不清,久的好像过了一个季节,可是明明才七月底。如果时间很短,那为什么程冽变了这么多。
他站在被告席前,劲瘦的双手被手铐链住,头发被剃过,短的能看见头皮,那张硬朗坚毅的脸庞消瘦许多。
好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一样,他转过了头。
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许知颜敛了神色,朝他微微的笑了下,只是落在程冽眼里,这笑比哭还难看。
程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回应,张了张唇,喉咙干涸的让人疲惫。
他沉沉的垂下眼睫,没再看她,静静的等待着审判。
两方律师打的如火如荼,许知颜始终看着程冽,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神情她都想刻在脑海里。
她眼前闪过许多和程冽在一起的片段,印象里的程冽总是笑着的,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常驻着温柔和笑意,对她也好对其他人也罢,他总是极尽耐心,成熟稳重的让人放心依靠。
他像春日清晨里微凉的风,像夏天闷热窒息的空气,像秋天傍晚绵延千里的夕阳,像凛冽冬日下升出的腾腾烟火气雾,比少年多一分沉敛,比男人多一丝张扬。
那些美好的样子和此刻重叠,许知颜压下心口一遍又一遍冒出来的涩意。
他笔直的站着,是没有被折断的白杨树,可是他沉寂的双眼告诉许知颜,他累了,正在一点点不可控制的跌入地狱。
他把事实陈述了无数遍,那天的回忆几乎快被他说烂,字正腔圆的告诉警方他没有,铮铮铁骨在不分白天黑夜的地方慢慢被打碎,直到双眸变得涣散,思绪变得模糊。
最后在支撑他是他问心无愧的清白,是程孟飞和程扬的以后,是他对许知颜曾经做出的承诺。
他也有后悔过,如果那天再晚一些到,哪怕一秒钟是不是事情就会改变?
在数不清的问题中,给自己宣判过死刑,给自己填充过希望,可站在法庭上,他第一次发现命运是没办法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一审的审判在程冽的否认中结束,这意味着过一段时间将进行二审,也就是终审,最后一次机会。
结束时已经下午了,所有人都口干舌燥。
程冽被法警带着往回头,许知颜下意识的站了起来,不自觉的跟着走,但被栏杆拦住了,她握着栏杆,视线紧跟着他。
程冽在小门前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深深沉沉的眼里情绪复杂,可眼里的柔情从来没有变过,许知颜一瞬间眼里盛满了眼泪,她咬牙忍了下去。
程冽滚了滚喉咙,在法警的催促下离开了法庭。
他的身影消失了,但许知颜还看着那个方向,好一会,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回头扶起程孟飞,尽量冷静的说:“叔叔,我们去问一问律师。”
程孟飞抹了抹脸,手掌心都是眼泪,他点点头,老泪纵横的往外走。
……
许知颜送程孟飞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程扬没有睡,在家等着他们。
知道他要问什么,程孟飞很疲倦的摇了摇头说,“等终审……”
程扬的眼里隐隐露出一股冷漠的肃杀味道,他抿着唇,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不一会,许知颜听到轻轻的啜泣声,是想倔强着不哭却忍不住的流眼泪的声音。
律师今天明确和他们说了,这个官司难打,败诉的几率比较大,所有证据对程冽都非常不利。
程孟飞的眼泪被这句话打击的再也流不出来了,从悲伤慢慢变的麻木,在怀揣着希望的同时又在给自己建设最坏的打算,不能接受,却不得不去接受。